阿蒲醒来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房间里没空调,只有一把风扇咯吱转着。她睡得满头大汗,起床拿毛巾简单擦了下身子,换了套衣服朝主楼走去。
此时刚过晌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没几步路,又被热出汗,她不觉加快了步伐。
刚踏进主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阿蒲全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得到安抚,整个人舒服不少。客厅沙发上坐着个中年女子,她放轻步伐走去,自觉站在女人身后给她按肩。
“太太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宁清音轻轻拍了拍她手,“年纪大了,中午睡不了太久。你也别按了,坐在陪我聊会儿天。”
闻言,阿蒲收回手,听话坐在她身边。
阿蒲坐得端正,眼睛也不乱看,眼帘安静垂着,只有回答问题时才会认真抬眼。
宁清音越看越觉得满意,与此同时,心底也升起一股怜惜,她道,“上次问你的问题想得怎么样了?你不用管你妈,只要你愿意读,骆家就出钱供你上学。”
阿蒲犹豫了下,还是拒绝,“谢谢您的好意,只是阿蒲离开学校很久了,脑子也笨,怕跟不上学习的进度。”
宁清音看了眼阿蒲脸上的神色,“你妈让你这样说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阿蒲摇头,她声音软糯,腔调慢悠悠的,咬字却很清晰,听起来十分舒服。
宁清音不由得叹气,“你妈啊,她是老糊涂了,这不读书怎么能行。”
话音刚落,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一声猫叫,一道人影出现在拐角处,怀里抱着只懒洋洋的白猫。
男人脸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鼻梁挺拔,从阿蒲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搭在白猫身上的手,竟比那白猫还要白上几分,好似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
是骆商。
宁清音朝上面招手,“快下来,一整天都不见你出门,你这身体不多出门走走怎么能行。药已经给你熬好放厨房,趁热把它喝了。”
“嗯。”清淡的声音响起。
阿蒲从厨房里将药端来,放在骆商桌前,瓷碗撞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小声道,“有点烫。”
骆商忽地抬眼,在她脸上盯了许久。
难道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刚刚确实流了点汗,是不小心把脏东西蹭上去了吗?阿蒲被盯得不自在,刚想伸手擦脸,对方就移开视线。
怀里的白猫不满被人忽略,伸爪快要碰上碗,阿蒲怕药被打翻,将它爪子挪开。事后,她才觉得害怕,骆商养的这只白猫凶得很,之前有不懂事的佣人碰了它,手背被挠出好几道血痕。
好在这次,它只是愤愤地看了阿蒲一眼,跳下地板,步履轻轻朝楼上去。
宁清音在一旁笑,“也倒是怪事,这猫儿平常凶得很,就连我也不敢碰,今天反而没生气。阿蒲,看来这猫挺喜欢你的。”
宁清音说话的间隙,阿蒲看见骆商不急不慢地喝着药,有褐色的药汁溢出,挂在他雪一般的指尖。
阿蒲不敢再看,盯着地板出神。
中午睡觉时,她做了个梦。
在梦中,她得罪了大人物,被骆家扫地出门,最后流落街头,下场十分凄惨。想到梦里发生的事情,阿蒲忍不住颤栗。她从小在骆家长大,这里对她来说,就像她的家一样,阿蒲不想离开,不想被赶出骆家,也不想流落街头,然后惨死。
来主楼的路上她就想好办法,决定要在自己被赶出去之前抱个大腿。最好是这个大腿能在关键时候护她一把,将她留在骆家。
阿蒲再次抬眼看向骆商。
心里首先将他给否定了。骆商体弱多病,一直住在外面静养。前几年身体好些了才搬回来。阿蒲怕还没等到她被赶出去,骆商就人没了。更何况,骆商应该是讨厌她的,他就从来没有对她笑过。
骆野也不行,年纪太小了。
最后合适的就只剩下骆嘉石,阿蒲有些发愁。
她在骆家的工作很简单,陪宁清音聊天解闷以及在其他人忙不过来时搭把手。
周五骆野回来时,她正在帮着张叔一起浇花。连日暴晒,花园里的名贵花种又十分娇弱,张叔每天傍晚都要给它们松松土,看是否需要浇水。
少年穿着白色T恤,耳里塞着耳机,包随意背在肩上,经过时在她身边停了下,“你上次要的书我帮你找到了,你跟我来下。”
“待会可以吗?我现在走不开。”阿蒲小声和他商量,张叔年纪大了,腰也不好,她想帮他把这片花浇完。
骆野没出声。
张叔摆摆手,“不用管我,快去吧,别让小少爷等。”
阿蒲取下橡胶手套,洗干净手,慢悠悠跟在骆野身后。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身高,怎么长的这么快,明明去年还和自己差不多高,今年就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和身高一样,脾气也蹭蹭往上长,越来越不好。
她想的认真,没有注意到骆野停下的步伐,直接将头撞了上去。
少年身体一僵,语气不免带着点急躁,“你走路认真点。”
“知道了。”阿蒲捂住额头吃痛,眼泪都快要掉出来。怎么这么硬,是铁做的吗?
她忍着痛意继续和骆野搭话,“你放假了吗?”
骆野静静回答,“明天后天都放假。”
“放几天假?”
“……”
阿蒲明显的心不在焉,骆野看她一眼,回过身来,眉心微皱,“都说是明天后天放假,放两天假。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也没什么。”阿蒲犹豫了下,“我就是想问问嘉石什么时候回来?他上次说…”
阿蒲的发色在阳光下像是偏金色的存在,衬得整个人很白。脸蛋是漂亮的鹅蛋形状,眼睛像是在清水中洗过的玻璃珠子。
在这样清澈的目光注视下,没人忍心说谎,可骆野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阿蒲,骆嘉石今天会回来。
他生硬移开眼,斩钉截铁打断,“我不知道。”
阿蒲微微叹气,宁清音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怎么骆野脾气就这么不好呢。不过就是问个问题,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
旋转楼梯上去,二楼左侧就是书房。
骆野领着阿蒲进去,靠墙处摆放着一整排的胡桃木书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放满书籍。靠窗边的铁架上摆着一盆文竹,枝叶郁郁葱葱,被打理的很好。
室内有淡淡书香味,阿蒲很喜欢这味道。
骆野将书包随意扔在地面,阿蒲跟在他身后,将书包捡起挂在一旁。他窝在沙发上,语调懒洋洋的,“你自己去书包里拿,看看是不是你要的版本。”
阿蒲让骆野帮忙找的是本外国名著,很多年前的版本。前几年再版后,之前的版本就很少在市面上流通。骆野的学校有着全市最大的图书馆,阿蒲这才拜托他帮忙,她弯起眉眼,“谢谢你,这本书很难找吧。”
“还行吧。”骆野哼了一声,瞥见阿蒲笑起来的嘴角,又慢悠悠补充道,“不过确实花了我挺多时间。下次我可不会帮你找书了。”
阿蒲已经看了起来,葱白手指按在墨绿色书封上格外醒目。骆野眼睛一烫,若无其事挪开,正好电话来了,他起身出去接,朝阿蒲道,“你在里面等我一下。”
阿蒲乖巧点头。
她看的认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以为是骆野接完电话回来,朝门的方向自然喊出他名字,“骆野。”
等到看清人,阿蒲一阵恍惚。
进来的不是骆野,是骆商。
骆商身形清瘦,像是很怕冷,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衬衣和烟灰色休闲裤。阿蒲一直觉得他是整个骆家长得最好看的人,她不知道怎么用贫瘠的语言来描述,只觉得像雪山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阿野还在楼下打电话。”骆商语气平平,随手在书架上捡了本书,坐在另一个布艺沙发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玻璃圆桌,圆桌上放着鱼缸,里面养了一尾漂亮的金鱼。
喊错了名字,阿蒲急得脸颊泛红。
骆商不爱笑,阿蒲很怕他。尤其是在做了中午这种梦后,阿蒲就更怕。她匆忙站起,声音像是藏进喉咙里,“我...”
“嗯?”骆商不解抬头。
像是提前知道阿蒲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他开口,“没事,你接着坐在这里看。”
阿蒲揣揣不安坐下,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时不时看向门外。
骆野怎么还不回来?
“你手上拿的书是钱老先生翻译的那一版本的吗?”骆商清淡的嗓音响起。
阿蒲硬着头皮回答,“是的,我觉得后来的其他人译的版本都没有钱老先生翻译的流畅,我看不太懂。”
“确实。”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问其他问题,不禁让人觉得他问前一个问题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骆商拿书的手很好看,白瓷般漂亮修长的骨节,握在书上不禁让人联想到其他事情。这双手合该是用来看书写字的。
书房里飘着书香,骆野迟迟没有上来,阿蒲昏昏欲睡。
昏昏沉沉之中,她做了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她梦见骆商漂亮的手带着冷意,握住她脚踝,沿着她小腿一寸一寸往上攀,在她身上游走。她像是面团,被放在手心亵.玩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