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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夜渡寒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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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主屋中素来简单朴素,连古玩名器都没有几件。

    但若绕过屏风,便能看见床底有一只小小的木箱,木箱上挂着一柄长锁,锁具怪异,无人见过,更无人知道这箱子中存放着怎样贵重的物品。

    此刻木箱被公主纤白的手指打开,共十二只香炉在其中整齐排开。香炉通体鎏金,雕刻着祥兽花纹。

    苏先生仔细将香炉重新摆放,指着颇有玄机的位置道:“公主请记下,从左上角第一个香炉直到右下角最后一个,每多燃一个便是不同的功效。燃六个以内可助眠安神,六个以上,每多添一味香,对人神志影响越大。”

    公主点头,将木箱合上,转身便坐在床塌之上,朝着苏季扬伸出手,“先生,你过来陪我坐。”

    苏季扬脸上露出片刻犹豫,却禁不住她无邪的一双眼睛正明亮得如日月星辰,在朝他发光,朝他闪烁。

    他的心,总是被这样的目光灼伤,变得失去理智,心甘情愿丢盔弃甲,臣服于他的日月星辰。

    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那只小小的嫩白的手在他手掌中轻快地游走,如同一条光滑的鱼,在轻飘飘地游来游去,让他的手心酥麻起来。

    她和他被困在屏风与床塌之间,空间狭小,空气凝固。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渐渐不够平稳,内心涌出无数的洪水猛兽,他多想无忧无虑地爱她,多想光明正大地要她。

    可是我的公主,我深爱的公主,你陷在深渊,你在刀尖上行走,我只能用尽力气,奢望陪你一程,陪你最久的一程。

    她指着困住他们二人的屏风,“先生,你可还认得这幅画?”

    公主的屏风本该是名家书画,是无价之宝,苏季扬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屏风,才哑然失笑。

    屏风上的画作称不上精致优雅,不过是一幅失败的涂鸦之作,若拿去画院,定然会被嘲笑一番。

    这画作,小小的落款上,却是三个清秀的字。

    苏季扬。

    这是从前他陪读时歪歪扭扭作的画,竟被她珍藏了这么多年。

    他心里生出一股感动,捏着公主的手,良久才感慨道:“公主的心意,是令臣心中欣喜万分的无上殊荣。”

    她眼眸闪烁,却隐约有零星泪光,“五年了……”

    是啊,五年前他隐忍离去,她弱小胆怯。那时离别无奈至斯,她便挂着这幅画在床边,竟也有五年了。

    他不忍看见她的泪光,心中的洪水开始决堤,他借着这道他亲手画出的屏风遮挡,终于伸手将她搂在怀中,纤薄的肩膀在他怀中颤抖,他知道她的眼泪为何而流。

    “公主,抬头。”他在她耳边低吟。

    泪眼朦胧的公主抬起头来,瞳中渐渐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他吻上她的唇,她打开舌尖,同他温柔缠绵。

    唇齿之间,他模糊说着,“公主,从今往后,我不逃不避,我会站在你身边,直到天地土崩瓦解,直到时间停滞不前。”

    *

    大太监跪在昭和殿,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正颤抖着身子接受天子的训斥。

    宣一道圣旨,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差事。

    “奴才绝没有看错……”他声音打缠,如冬日大雪中瑟瑟发抖的惊鸟,惶恐不安,“是太后……太后的亡魂就在上阳宫……”

    “奴才去宣旨时,上阳宫阴森森地挂着白绫,太后的亡魂就附在南康公主身上……您知道的,南康公主素来文弱,与太后大不相同,可……可她一开口,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太后的样子……更何况,那时上阳宫一个宫女内臣都不见,后来奴才去问那些个当差的人,都说当时就在上阳宫服侍公主,并不曾有什么异样……”

    大太监越说越惊慌,已忍不住哭诉起来。

    皇上的手扶着龙椅,面上青筋暴起。

    鬼神之事看不清,说不得,更不敢不信。朝堂每年祭祀大典,就是为了侍奉鬼神,而今宫中闹鬼,既张扬不得,又不能坐视不理。

    毕竟,心中有愧,才有这般畏惧。

    皇帝垂下骄傲的头,内心的波澜与愤怒藏匿于作为天子需要时刻镇定自若的眼睛中。手指捏着龙椅的力度越发大,他忽然觉得自己为了坐上这宝座曾面对过的敌人,从来没有真正放他安宁,放他对这天下肆意妄为。

    皇帝冷哼一声,“鬼神之力吗?朕倒想看看,鬼神之力,如何抵得过江山之力,抵得过千军万马。”

    “皇上……”大太监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抬头提醒,“千军万马,只能面对明处的敌人。若倾鬼神之力,潜伏于皇宫后院,略加损害龙体,太医束手无策,朝臣后知后觉,一人之力,便足以威胁天下啊!”

    天子长叹一口气,“走吧,随朕去上阳宫看看。”

    *

    公主身着素衣,怀中抱着虎皮鹦鹉阿鹰,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侍女站在一旁为她摇着蒲扇,公主喃喃自语道:“我小的时候,娘娘也是这样为我摇扇的。”

    皇帝的與驾悄声无息地停在外面,隔着那道朱红大门,遥遥露出明黄的衣角。

    公主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三叩九拜,喃喃道:“娘娘,您放心,央央一直在您身边,以后都住在上阳宫陪伴您,不会离开。”

    那鹦鹉从公主怀中扑腾而出,落在地上,拙劣地踩着碎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放心!娘娘放心!住在上阳宫,好吃好喝!好吃好喝!”

    大太监腿一软,突然看见公主跪拜的地方,那鹦鹉学步的地方,正阴恻恻出现一个朱红的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大门,太监与天子一同看着那人影伸出手,将鹦鹉抱了起来,也不说话。

    却是那鹦鹉不知天高地厚叫喊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那背影渐渐转过身来,淡然又典雅的脸庞映入眼帘。

    皇上手中的折扇惊落在地,那张梦魇般的脸似乎看见了他的失态,此刻稍稍弯起嘴角,做出一个庄重又凛冽的笑容。

    这笑伴随了皇帝三十年,是他三十年来处心积虑去逃脱的噩梦,是天子不可告人的隐疾。

    是太后。

    竟然真的是太后。

    公主发现了父皇的失态,站起身来,恬雅作福,欠身道:“父皇可要进来坐坐?今日一家人相会,想来有许多话可以说。”

    她笑得温柔美丽,却是字字见血,绵里藏针,让那忐忑不安的天子停在这大门外,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他终究没有勇气踏进来。

    他败了,败得彻底。

    那位不露声色的母亲,用她并不可惧的一颦一笑,将他击溃,将他天子的尊严放肆地踩在地上。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怯懦,带着最后一丝自尊,转了身冷静又不失气度地离开,极力镇定,假装自己并非落荒而逃。

    抱着鹦鹉的宫女忐忑不安,小声道:“公主,咱们宫里如今都是素衣白衫,您非要奴婢穿这红衣,还画了这么浓的妆来抱阿鹰,皇上可是生气了?”

    公主摇头笑了笑道:“你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父皇最喜爱这样的打扮,想来是动了心思,以后还会来见你的。”

    宫女喜上眉梢,忙跪下道:“多谢公主相助,奴婢若能得势,绝对为公主做牛做马,绝不敢有二心。”

    公主接过鹦鹉,轻轻一笑。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白瓷勺子,用勺柄抚弄阿鹰的翠色羽毛,阿鹰很是欢喜,闭上眼睛在公主怀中拱来拱去。

    宫女见了轻笑道:“阿鹰这家伙没一点皇家鹦鹉的尊贵样儿,公主的勺子上还沾着这么些土,它却是一点也不嫌弃。”

    公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大门口的浮土之下,十二缕轻烟正无影无踪地飘散着,为这道宫门,筑起无迹可寻的壁垒,那是苏季扬给她的,最好的保护。

    *

    书院中种植着一大片草木,苏先生手中拿着一把花剪,正细细侍弄。

    此处院落只为教授公主而开,是多年前太后得势时特许而建,曾在朝堂引起惊风骇浪。

    如今随着太后权势旁落,渐渐成了朝臣中的笑话,皇上却是为着一片敬畏与孝心,尚且存留了这一方天地,继续让南康公主在此读书。

    苏季扬入朝不久,已十分明白南康公主在朝堂之上难堪的地位——她不是一位养在深宫人未知的公主,而是许多老臣眼中,太后留下的一步隐棋。

    他剪下一株花,将它包裹在一方白绢之中,随后缓步踏入屋中,围炉生起微微火苗。

    炭火发出滋滋声响,开始焦灼,他将一捧花与枝干轻轻剥离开来,仔细打量了剂量,放入火上炙烤的盘中,静静等待鲜花在温热中融化,一缕香气袅袅传来。

    他拨动着炭火,炙烤完毕,待盘中物件冷凝为块,这才拿出一只锦盒,将香块放入其中,锦盒上雕琢二字——十二。

    这是他多年修习医药之道,调香制药,尝试无数次,才逐步修缮的配方。

    他要不动声色,让那些妄图踏入上阳宫,肆意摆布公主的人,皆陷入心魔。

    公主,臣已别无他法,只能用尽力气,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守护你,尽管我知道其中危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

    但臣不悔,臣愿为你踏入万丈深渊,只愿你能好好活着,平安而又尊贵地活着。公主啊,千万不要为天下苟且低下你的头颅,请你高高在上,永远不要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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