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走了，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与轩辕清夜错身而过时顿了顿，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长剑入鞘，翻涌的气血慢慢平复下来。
轩辕清夜缓缓转身，他看向演武场边缘，轩辕无敌的背脊笔直。
比泰山还要挺拔，老人的目光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精神力十足。
“好！”
只有这一个字说出，便再无言语。
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磐石落地，掷地有声。
但是这个字说出一瞬间，似乎也耗尽了轩辕无敌全身的气力。
轩辕清夜浑身一震，这一刻仿佛比过去四年更加漫长。
昔日辛苦练剑的种种伤痛，诸多汗水都已经值得。
“无敌叔！”
裴枢心中暗叹一声，再看向轩辕清夜，有些欣慰，但也有些不忍。
“走吧。”
老人终于再次开口，强如裴枢这样的融魂武者，蓝星第一高手。
也不禁露出几分勉强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这是轩辕清夜和他爷爷的最后一段路了。
轩辕清夜却不疑有它，正准备迈开脚步向前。
“扶我。”
一道颤声传来，轩辕清夜如被万钧巨锤砸中，立在当场，愣愣地看向老人。
“扶我。”
这一次，轩辕清夜听得清楚，心中顿时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
不再迟疑，他几步迈出，十数米的距离一下跨越，来到老人身旁。
等碰触到老人的手臂，轩辕清夜的心轻颤。
此时，他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爷爷的轻微到几不可闻呼吸声，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裴枢在前引路，冰冷的花岗岩甬道尽管充斥着暖气。
但是他依然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有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仿佛要顺着自己的毛孔侵入体内。
这是裴枢成就融魂境武者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
时间，不多了吗？
他抬头看穹顶，目光似穿透了层层阻隔，进入了无尽星空。
在那里，有着十道恐怖绝伦的魔骑正在疾速靠近……
……
军械库前，三人止步。
“剑。”
老人转身道，同时轻轻抽出手臂。
轩辕清夜有些迟疑，但还是拔剑出鞘。
裴枢伸手接过剑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尽管此前观战时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但等到真正入手才发现，还是有所低估了。
这样一口看似平凡的铁剑，不仅没有锋刃，更重达数百公斤。
还是用着古法锻造而成！
裴枢观摩剑身的纹路，隐隐有所猜测，唯有失传的古法，方能将一口四尺许，不足三指宽的铁剑锻造出这样的重量，
甚至令得其硬度韧性都生出变化，足以媲美合金材料。
而真正令裴枢惊叹的是轩辕清夜的耐力，就算是练气境武者，所用的兵刃至多也不超过八十公斤。
再重的话就会影响出手速度，乃至招式变化都会有着滞碍。
军械库的合金门缓缓洞开，裴枢留给轩辕清夜一个等待的眼神，持剑走进去。
老人迈步，这一次走得很坚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孙儿。
轩辕清夜看着那枯槁的背影消失在合金门内，几次想要开口，拳头捏紧却又死死忍住。
事实上他早已察觉到异样，老人也没有主动开口，爷孙二人最终都默契地选择了不说。
时间不长，等到军械库的合金门再次打开，出现在轩辕清夜面前的，只剩下了裴枢一人。
轩辕清夜心神几乎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指尖刺破了掌心，有殷红自五指的指缝间溢出，再滴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仿佛没有停止一般。
首先递给轩辕清夜的，是他的剑，
长剑被一块黑布包裹着，黑布充当剑鞘。
长剑入手，比此前似乎重了一些，更多出了几分血肉相连之感。
沉默半晌之后。
裴枢将第二件物事递过来，是一张折叠好的昏黄宣纸。
显然是经历了很多年头的老宣纸，有点点墨迹渗透纸背，尚未完全干涸。
轩辕清夜几乎是颤抖着打开纸页，但见笔锋矫若惊龙，更兼金石之气，当中唯有一句话。
“骨血成剑，而轩辕几何，此剑轩辕，代我寻回他。”
……
“骨血成剑，此剑轩辕……”轩辕清夜喃喃道，抓着宣纸的手用力，慢慢揉成一团。
血淋淋的手掌握住剑柄，剑身一寸一寸被拔出来，如墨的剑身已化成暗紫色，仿佛被鲜血浸透，又干涸了一万年。
“此剑轩辕！”
轩辕清夜一字一顿道，倏尔放声大笑，状若癫狂，眼泪都流下来。
军械库前，裴枢看着眼前的少年，即便多年征战性格冷漠的他，也不禁生出几许悲凉之意。
足足过去了一炷香，轩辕清夜的笑声才渐渐止息，抹干最后一滴泪。
他抬起头，脸上已不见半点悲意，只是瞳孔深处，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聂将军，请带我去时空走廊。”
他看向前方的裴枢，郑重开口，并深深鞠躬。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裴枢沉吟良久，叹息一声，道：
“随我来！”
冰冷的花岗石甬道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逐渐远去，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长，蔓延向漆黑的远方。
……
不知道走了多久，漫长的花岗石甬道终于到了尽头，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就和身在龙洞遗迹一般无二的感觉。
轩辕清夜蹙眉，随即看向周围，古老的石壁却比最上等的玉石还要水润，有淡淡的莹光浮盈，将前路照亮。
裴枢止步，没有再继续前行，两人并肩而立，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知道什么是时空吗？”
裴枢忽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但轩辕清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无尽的回忆。
时空是什么？
时间和空间叠加在一块，就叫时空？
轩辕清夜忽然发现，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
什么是时间，什么是空间，什么又是时空？
“我不懂。”
片刻后，轩辕清夜摇头。
“我也不懂。”
裴枢笑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缓缓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