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西餐厅即将结束用餐高峰。
韩思嵛面前摆着一小块红丝绒蛋糕，可她却心不在焉地缓缓进食，盈润含水的杏眼时时紧盯十米开外的另一个餐桌，神思游离魂不守舍。
市场部主管面试正在进行中，从面试对象进门算起，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双方貌似刚刚结束了会晤，正式进入了用餐环节。
服务员打断入神的韩思嵛，道：“您好女士，为庆祝元旦假日到来，今日入店消费的顾客都可获赠一杯人气饮品‘木瓜西米露’，望您用餐愉快！”
陡然的问候把她拉回现实，服务员将热腾腾的饮品放下，随即端着托盘转向下一桌。
“元旦假日么？”韩思嵛想起此番返校的正事，节后一周正式进入考试周，她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业中，逼迫自己以最少的精力达到最大的产出。
不多时，匡仪和面试对象握手再见，宣告面试和用餐同步结束。
匡仪付完两桌餐费，稍作停顿打开手机，犹豫片刻又息屏离开座位。
韩思嵛见状也随即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等待匡仪走来。
两人只作微笑示意，一前一后上了车。
绚烂的夜景灯光划过面颊，忽明忽暗瞬息万化，韩思嵛靠着椅背默不作声。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得尽快把气氛调节起来。
“匡总，面试过程愉快吗？他……有机会成为我们的同事么？”韩思嵛试图从刚结束的场景拉近距离，对于这个问题，匡仪的情绪应该是饱满的。
“达到预期，细节需要HR跟进。”匡仪语气无波，听不出喜悦还是平淡。
“必定是十分优秀的人物，才能得到您的青睐。”韩思嵛拿不准匡仪的内心，只能往最不出错的方向接茬。
车子在小道靠边，韩思嵛在匡仪的要求下用他的备用手机订下返校的车票。10分钟后韩思嵛与他在车站挥别，喧嚣拥挤的检票口充盈着归途的渴望，唯有她紧盯着一抹消失人群的身影。
出口转角回廊，看不清那人是否回首。
『两个人目光交错，生下无数个细碎的吻。』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她便不必被空落落的内心敲打，一路颠簸不休。
韩思嵛承认满心被落败阻塞，落灰台历上的圈圈早已经过期，她的计划还在原地打转。或许更真切点来讲，数月以来，任凭她如何争取，两人关系都只围绕着【公事公办】四个字过活。
初见时的惊艳驱使出“势必拿下”这句热火口号，但鬼打墙式的进展逐渐把激情消磨殆尽。进公司前的目标被日复一日摩擦，像一支被切削至尾部的铅笔头，剥去单纯【慕强】和【钟意皮肉】的外衣，唯余一颗刚度强、韧性低的黑芯，被强烈的征服欲左右煎熬。
分不清是情感上的不舍，还是单纯被自我竞技驱使。
[机会时间只给到准备毕业论文前，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韩思嵛拨开散漫的发丝，于漆黑的轨道外景熄了心火。
*
羊肉馆里吕建中已酒过三巡，一波公司熟人面孔碰巧掀帘子露面。
“哟熟脸儿！”为首的是老刘组内的外包小时工，他一进门就锁定正脸朝门的季秋，□□裸捣着指头径直走来。
他熟练掏出季秋餐桌肚膛里的椅子落坐，顺带招呼着身后的四名工友找空位坐下。
吕工抬起红红的眼睛扫了一眼，道：“兄弟打哪儿来？”
“我哪儿来你不知道？这几天吃饭老和你拼桌的，没印象啦？”外包工掏出邻桌未开封的餐具，砰一声用筷子戳破塑料薄膜，随后掏出玻璃酒杯用外衣卷了卷内壁，接着毫不露怯地拿起吕工的酒瓶倒了个底儿空。
“这杯算你忘性大，咱走一杯！”那人端起杯子自顾自朝吕工手边的酒杯碰了碰，再送到嘴边嘬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仰脖干完杯底最后一滴才罢休。
季秋眼珠子瞪老大，还以为吕工和他有些交情，合着就吃饭碰过几次。
幸亏吕工脸上本就红润，把怒火掩掉了三分。外包工嬉笑着抬手示意吕工共饮：“给我个面子嘛，在厂里你是工程师我就是个讨生活的，现在出了厂门都是填肚子的。酒桌无大小，我那帮兄弟看着呢！”
“呵——”吕工蹦出一句气声，拿起所剩无几的酒杯碰了碰嘴敷衍了事。
外包工摸着口袋寻摸什么，只是左右不的章法，最后把目光落在桌角，也便忘记手上的动作了。
吕工瞄了一眼，把烟盒往他那边一推：“抽这个吧。”
那人闻言舔了舔嘴唇，嘴上羞怯不少，手里倒敏捷地很，熟练地拨开盒盖，用嘴叼出一根，摸到打火机堪堪就要凑上去点烟。
“这里有女同志，等会儿再抽。”吕工拦截下外包工的烟瘾，指了指对面的季秋强调一番。
外包工神色狡黠，身体往吕建中那边靠过去，毫不遮掩地冒出一句：“有情况？”
“你放尊重点！”吕工登时暴怒，厚实的掌心重击桌面，把锅盖震歪，半拉斜掉进汤锅里。“人负责我项目，大家出来吃饭聊聊公事、放松放松，由得着你说三道四！”
说罢，吕工一脚踹开身侧的椅子，右手一招，道：“季秋，吃饱了！回公司！”
季秋抱起衣服转身欲走，拥挤的走道被外包工占据着，她忍住被冒犯的恼怒平静地请他让路，那人晃晃悠悠地挪到吕工原来的座位，嘴里叼着烟上下晃荡。
吕工在门口招呼老板娘意欲结账，被季秋推搡着直接往外走。保暖帘子将要放下，外包工举着吕工遗留下的烟盒与打火机叫嚷不休。
“工程师，你1916忘啦！”
“不要了！”吕工洪亮雄厚的嗓音压过寒风传送到馆内，里头随即响起起哄声，四五人正激烈地忙着瓜分。
猩红的烟头燃起烟丝，外包工把打火机扔回桌面，夹烟的指头挥舞几下，道：“老板娘，你单切一斤羊肉放在这锅里，把汤加满。我们不时兴浪费，能吃就行。”.七
“……这不卫生的呀？”老板娘为难不已，手里攥着围裙劝他们重开一锅，好说歹说到底没成功，只能由着他们的意思办了。
好好一顿饭在结尾闹个不愉快，回去的路上心情都不敞亮了。
“吕工，您别和他们置气，过了节应该就会换人了。”季秋劝慰几句，实在不想看他带着怒火到明天。
这批外包工是为了应付年底小爆炸订单招进来的，大抵在元旦节后结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