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看着他，感到眼前这个人被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着。朝前杀伐果决，朝后细润如水，可以杀人不眨眼又对弟弟的苦苦哀求于心不忍……我拿起眼前的酒杯亦一饮而尽，良久，抬眼问他：“……皇上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他笑了，抬手拭去眼角处还挂着的一丝未溢出的泪：“……朕也不知道。可能这些日子的相处，觉得你单纯善良，偶尔冒冒失失，撒谎瞎编的能力更是一流……让朕觉得，和你讲话有莫名的轻松感。”他慢慢靠近我，身上的龙涎香和酒气混合的味道立马将我包围：“……尤其这张脸，偶尔都让朕恍惚，觉得你与阿欣好像是一个人。”
我不自觉地后移了一些：“……皇上醉了。”
他直了直身，又饮了一杯。
“你刚刚弹的曲子是什么？”
曲子？还是回到曲子上了吗……我也饮了一杯，斟酒完后顺手将酒壶放在左手边，他确实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千年一叹」。”我答到，“皇上听过吗？”
他摇了摇头：“未曾听过，但这曲曲调婉转，曲风却直上直下，平淡了一些，何故？”
“因为我只弹了调，未能摁弦演绎。”说起弹琴我有了些兴致，“左手弹琴只能这样了。但这曲本身要比我刚刚弹的动听百倍，因为它的所有意境都在摁弦下的如泣如诉。”
“哦？”他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么说，若儿琴技了得了？”
“那倒没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可能以前琴技了得吧？…自我大病醒来失忆，这琴技也失了，若不是当时手上还长有琴茧，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会弹筝。”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的茧已经几乎没有了……“所以这筝，我等于是重新学习了一遍。大概是疏于练习，琴茧也渐渐褪了，这首曲子是我最爱的，相对弹得多一些。”
“是这样啊……那朕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这双手，等朕回来了，来听真正的「千年一叹」。”说着他拉起我的右手，仔细地看了看道：“至少再有十日才可碰琴，知道了吗？”
“……知道了。”
有些醉了的他一点都没有男子醉酒令人厌恶的样子，反而透露了一种他平常未有过的状态：放松且有一点点孩子气。
听我回答完，禹晨笑了，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呆呆地坐着，神思动荡不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儿很好，只可惜……”他依然淡笑着看着我，手停留在我耳鬓的发丝处。
“我已经有阿欣了。”
我心里像有无数把刀子在割一样痛了起来，但还是忍住自己流泪的冲动，假装很洒脱地回了一句：“…这我知道，宫里人人都知道。”
他将手放下，自顾自地说：“她曾说，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我一定辛苦得很，她愿意与我一起，只愿我能偏爱她一些就好。我当时一心只有她，并不懂她只求我的偏爱是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好看的眉眼生出一丝愧疚与无奈之意。
“但现在……我好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