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对他而言，只是错觉。
年少一战成名，他成了一个神话。
一个至今无法超越的神话！
年少的他，没有碌碌无为的遵从三界守则，而是，他成为了守则。
世人有的咒怨他，有的怒骂他，有的感激他，甚至……有的想成为他。
那又如何，世上只有一个顾寻。
他已经做了第一个，敢于挑战权威、冲破权威、碾碎权威的人！
那么，他就是第一人！他就是传奇！
数千年后，当三界习惯了他创造的规矩，世间就不再需要英雄，不再需要顾寻，不需要他。
他牺牲一切倾其所有创立的天下公平，到如今又成了什么呢？
四方之地的浑浊，三界的凌乱，这深水混潭泥沼中，万物皆浊，谁又清醒？谁又记得千年前的顾寻？谁又记得第一个英雄？
世间万物已然如此，如今的世道，与他年少时截然不同，三界开始了新一轮的尔虞我诈，又是藏污纳垢。
世人还需要救世主吗？不，他们需要的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那么，谁又是新的英雄？
顾寻站在虚无境界，一声叹息，轻轻地揉碎了空虚混沌的梦境。
他伸手，绝美的目光落在掌心如梦似幻的血滴上。
周围的一切如烟消散。
战场的硝烟血腥如沙漏里的沙子，迷离而缥缈。
他无力地站在原处，看着那个少年站在巅峰之地，站在天窟窿下，扯下蒙眼的布帛，回头望向他，轻轻一笑，缓缓地张口。
他在念自己的名字。
顾寻，是啊，你还记不记得千年前的自己，记不记得你内心深处最害怕回想起的自己。
曾经的满腔热血早已凉透，曾经的梦想早已凋零碎落，曾经的执着信念已然随风而逝。
世人皆不记得，他自己也忘了……
他的心如雷鼓动，直视着曾经的自己。
那个他，回头望他。
多年之后，他和当初的自己，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心境已变，又怎会如当初一样，纯粹而坚定。
顾寻恍惚地勾了勾唇，抬起手轻轻一挥，眼前的少年不见了。
那个少年可曾知道，往后的岁月？
当他踏上帝君之位，一切只是开始。
打破已有的规则，为世间创立一条公平之路，可是，他太天真太愚蠢了，世间哪里是他想的那样，人心，哪里是他想的简单？
他迷茫过，执着过，他始终坚定最初的初心，却发现，纵然他已是帝君，他也无法改变一切。
他无法要求三界所有生灵与他一样，无法要求世间没有恶意，没有伪善，没有虚假。
世间生灵，万种不同。
他站在这里，听厉恒说的话，他似乎明白，什么是枉然。
的确是枉然！
哪里有喜乐安宁天下为公的桃源，不过是痴人说梦。
非要等到数千年后，经历了苦苦一遭，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
那些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那些已经改变的人，也无法再回来。
他懊恼了，后悔了，又有什么用。
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顾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他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去，却见到西宁。
西宁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后，凝神注视着他。
“你想什么。”
顾寻缓缓抬头，错愕半晌，目光终于坚定，“你怎么进来了。”
“怕你掉在梦里出不去。”
他冷厉深邃的眸光像燃起的火焰，伸手轻轻捏着他的手臂。
“我眼里的幻想，你……看得到？”顾寻突然意识到，他进来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西宁摇了摇头。
顾寻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自己隐私被这家伙知道。
“不过，待会我见到的，你也要看到了。”西宁脸色沉静，拉着顾寻往前走。
一个进来，一个还没走，那么，西宁的梦境，顾寻自然能见到。
“你若不想我知道，我把眼睛蒙着，耳朵堵着……”
“无所谓，”西宁坦然自若地向前走，扒了扒手，面前出现了他的幻想，“我也很好奇，我会看到哪一幕。”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深山里。
一个墨衣少年走在前面，身上带着伤，伤口汨汨地流着鲜血，鲜血落在雪地里，淌了一地的殷红血迹。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小男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骂少年，“混账，坏蛋！”
“你个小魔头，还跟着我做什么。”少年虚弱地开口，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凶神恶煞地冲他吼道，“快滚！”
看到少年的脸，顾寻惊呆了。
“你是坏人！”小男孩奶凶奶凶地挥着小拳头，砸向少年大腿。
“再坏，老子也救了你！”
少年伤势严重，实在没了力气，随地一歪，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捂着心口，滚热的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周遭雪地。
冷，又冷，又疼。
少年悲凉地喘息着，伤痕累累的脸庞上挂着绝美的笑，“臭东西，要不是为了救你的命，老子能这样吗？几千年里老子天下第一，哪里败过！这下好了，把一世英名全搭了进去……还弄得一身伤，妈的！好人当不得……当不得……”
小男孩哭着跑到他面前，边敲他的肩边骂他，“混蛋，坏人，你骗我呜呜呜……”
“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了你？”少年眉头皱起，“我见都没见过你，臭小子，别讹诈我啊。”
小孩子哭得伤心流涕哀嚎崩溃，竟趴在少年肩头，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哭。
“诶，离我远点！瓜娃子！倒霉蛋！小屁孩！”
少年用仅存的力气把他推开，“别跟着我，滚回去！”
小男孩不肯，伸出两手要抱他。
“小鬼，我看你……”少年还没说完，小家伙又一次扑倒他怀里，泣不成声的恸哭。边哽咽边说，“我找你好久好久了……”
“找我干嘛？”少年没了力气，索性平躺着放松心情，笑起来，“我又不是你爹妈。”
他把小家伙的脸扒开，打量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好奇问道，“诶，你上辈子干什么了，居然甘愿入魔道成魔？”
“找你。”
“……”
少年觉着，他跟这个小屁孩在说废话。
“哎，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父母！你快回去，别烦我！”
小男孩抑制不住，抽泣着耸着肩，“你别走，别走！”
少年被他闹得没了办法，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