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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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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人似荒魂,死人如枯木。天地肃杀。

    千里边疆,黄沙扬扬,狂风啸啸,信马由缰悲寂寥。

    杀伐忽至,金戈铁马,转眼尽赤红,来不及收的尸骨,回不去的故土。胜利者的恣笑,幸存者的悲歌。

    苦涩的风沙,腐烂的血肉,是纠缠的梦魇中被迫咽下的、与恐惧相生的味道。

    刺骨的冰水,自上方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一瞬间,惑人的异香,真假莫辨的幻象倏然消散。

    一恍如梦,醒来却仍是噩梦。

    冰水如注,不知自多高的地方落下,砸在身体上又麻又疼。

    林尚瑎呛了好几口水,勉强翻过身来,摸索着寻到闻痴,将他拽起来,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没一会儿,闻痴猛烈咳嗽起来,弓着身体,伏在笼底出气长进气短地喘了好一阵,又喝进几大口水,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如常的呼吸。

    “怎会有水?”,闻痴哑着嗓子,却发觉水流声太响,以林尚瑎现在的耳力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闻痴靠近他,正要开口,水流骤然停止。正惊疑间,头顶似极速飞过什么东西,而后叮地一声打在了笼角的位置。

    铁笼剧烈摇晃了一下,铁链滑出,笼身缓缓下降。

    约莫盏茶时分,下落顿止。铁链来回抽动着,哗啦直响,旋即笼身开始旋转,速度极快,闻痴意识到什么,心知不妙,来不及提醒林尚瑎,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时铁笼已上下倒转,原本的笼顶不知何时已滑开一边,两人毫无防备,跌坠了下去。

    下落并未持续,不过是瞬间,两人便狠狠砸在了坚硬的石面上。一道劲风旋即而来,直冲林尚瑎。

    闻痴抓着他的手猛一使力,将他凌空甩了起来,劲风擦着林尚瑎的后背冲过。

    “有人!”

    林尚瑎与闻痴背靠站着,凝神留意着身周的动静,只是他耳力受损,听得模糊,反应慢了许多。

    那人一击不中,不再贸然上前,反倒在两人身周兜起了圈子。身法迅捷多变,黑暗中只听得四面八方俱都是衣袂带风之声。

    无奈两人奔命多日,接连受袭,身体与精神早已是疲惫不堪,集中精力变得十分困难。不多时,便分不清那人身之所在了。

    就在这当儿,寒意骤至,几十道暗器破空而来,直打两人胸口几处大穴。闻痴携着林尚瑎向后一捯,堪堪避了过去。

    还未起身,那人已欺身而来,林尚瑎一手攀住闻痴的肩,借力弹了起来,一脚踢在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了出去。

    就在几人缠斗之时,头顶咔啦几声,机关转动,一张沉重的大网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待两人觉察到异样时,已无处可躲,被网了个结结实实。

    闻痴用力扯了扯,似是牛筋与草茎拧成,便是手执利刃,也非轻易能够斩断。

    “屏息!”

    林尚瑎开口的瞬间,扑面一股浓烟已呛进了喉咙。

    梦中,吹奏逝者的乱魂曲。

    梦醒,泼墨生者的修罗场。

    林尚瑎很少唤他为兄长,只因唤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孩提时代,从学会跑跳开始,打得最多最狠的架,皆是因他而起。

    一母同胞的兄长,林家大公子,林尚瑧。

    年少时光里,“瞎子”、“聋子”、“哑巴”一度成为了林尚瑎的禁忌之词,他听不得从别人嘴里吐出这几个字眼,无论对方是有心亦或是无意。尤其是它们同“林尚瑧”这个名字放在一起的时候。

    他曾将一个年长他几岁的孩子打得近半月未能下床行走,甚至又闯去了那孩子的家中,大闹天宫一般地又砸又摔。林咸为此将他狠揍了一顿,禁了一个月的足,花了足足数百两银子,又是赔礼致歉又是寻大夫,还要工匠前去修理损坏的物品,这才勉强让人家放弃了报官的想法。

    自那以后,林尚瑎瞧见林尚瑧便要躲着走,实在怕自己抑制不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又瞎又聋又哑,他活着能做什么呢?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倒是听父亲说起过,他并非天生残缺。很小时他是个笑声很亮的孩子,爱撒娇,爱笑爱闹。满一岁后的一个月,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几日几夜不退,一家人没日没夜地守着,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终于在第五天退了烧,却从此失去了光明与声音,他看不见,听不着,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林尚瑎只知他几度险些丧命,“七灵卫”的源头便是由此而来。在他两岁那年,林尚瑎刚刚出生,也是那时,父亲将叶惭带回了府。

    叶惭从不向别人提起他的身世,林尚瑎也并不在意,那有什么要紧?不过都是人罢了。

    叶惭是他唯一愿意踏进林尚瑧房中的原因,他很想要叶惭单独陪他玩,可叶惭从不离开林尚瑧,几乎是如影随形,寸步不离。他为此很是恼怒,几次在林尚瑧经过之时有意无意地伸出脚想要绊倒他。但只要叶惭笑笑地瞧着他,他便不由自主地将脚缩了回去。

    他很喜欢叶惭,就连一向严苛的父亲竟也对他赞赏有加。

    叶惭是他见过的最温柔耐心,又调皮有趣,却也最是自由不羁,不肯循规蹈矩之人。他的心里像是有一个独特的世界,将世人隔绝开来,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着。

    若世上真有什么“天作之才”,那么叶惭定属其中一个。

    叶惭进府之时是七岁,小小年纪,却是一身武功,也不知从哪里习得。这也是林咸选中他为林尚瑧灵卫的缘由之一。无人瞧得出他的武功路数,或者说,不属当世所知的任何一种流派,似杂糅却又独有。

    他极爱研究机关陷阱,时不时便带着林尚瑧消失个大半天,不知去了哪里。林咸见他们总是灰头土脸地回来,没少训斥责罚。

    叶惭最擅长的,还属雕刻。林尚瑧的房中,一排排,一摞摞,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板与雕像。木板上有的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刻着风格迥异的画作。雕像有人有物,有花有鸟,起先几乎均是出自叶惭之手,慢慢地,林尚瑧刻坏了一块又一块的木料,一双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读的书,皆是叶惭一本本、一页页地刻在木板上,再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着读的。

    他们交流时,除去一些特定的动作,叶惭会在林尚瑧手心上写字,写的极快,旁人常常看不清他划了些什么。林尚瑎学了一阵子,勉强学会了依着触觉辨认写在手心里的一些简单词句。他在林尚瑧手心里写下了第一个词:兄长。

    依旧寂暗又阴冷,这仍是梦么?

    手心痒痒的,指尖摩挲过的微妙触感,似曾相识。真实又渺远。

    一个重复写下的字。

    他想起了那时林尚瑧在辨认出那两个字后,睁着无神的眼睛呆坐了许久,而后小心翼翼地,在他手心里慢慢写下了一个字。

    弟。

    林尚瑎浑身一凛,如被蛇咬一般地缩了一下,旋即又迅疾地攥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很瘦,手指纤长却并不柔弱,反倒极有力量感,掌心一道长长的凸起。

    “兄......长?”

    那只手轻轻挣脱他,林尚瑎急切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兄长?真的是你么?!叶惭?叶惭?!是不是你们?!为何不说话?!”

    林尚瑎欲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的很,全身上下几乎仅有一双手臂能抬得起来。

    “闻痴,我好像......遇到我兄长了,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这里?叶惭是不是也在?”

    无人答他,林尚瑎向身周探过去,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闻痴?!闻痴?!”,林尚瑎拼命想要爬起来,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跪着,缓了一阵,正要咬牙站起,一双手托住了他的手臂。

    这人来得悄无声息,等到察觉之时,已是避无可避。林尚瑎并未打算避开,他立即扣住了对方的右手手腕。

    那人没有再挣脱出去,只用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划了几下。

    林尚瑎努力辨认着,那人又划了一遍,这次慢了许多,几乎是一笔一划,林尚瑎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两个字:冷静。

    紧接着又是极慢地写着几个字:我们想法子出去。

    林尚瑎浑身热血上涌,眼睛一热,手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他慢慢在那人摊开的掌心里写着:兄长怎会进来?

    那人写道:说来话长,先随我来。

    而后那人便要搀起林尚瑎,林尚瑎挣了一下,开口说了一句话,而后反应过来,又抓过他的手写:闻痴。

    那人顿住了,林尚瑎继续写下去,“他同我一道被抓进来,可有遇到他?”

    那人拍拍他的肩,将他拉了起来。林尚瑎无法同他如常交流,只得先由他架着自己连拖带背的一步一步地走。

    黑暗中时间失去意义,林尚瑎只觉过去了许久,东转西绕地早已失去了方向感,这路却一直没个尽头。

    林尚瑎憋着一肚子问题想问他,那人却偏偏不肯停。又不知走了多久,林尚瑎已是一步也再迈不动了,那人才终于将他放了下来。

    背后是坚硬阴冷的岩石,林尚瑎靠着坐下来,拉过那人的手写道:兄长,你怎会进来的?

    那人写道: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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