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姬无夜反应过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簪头尖锐泛蓝，朝他眼睛袭来，一划而过，霎时血花迸溅！
——非明抬手，先废他一双眼！
姬无夜周身披甲，乃是绝世的防身甲胄，等闲武器轻易刺不穿。自身又有一身横硬功夫，便是刺穿铠甲，待他反应过来，那身肌肉也是极好的防御。
非明纵然耗费心血得来这一身功夫，却也万万比不得姬无夜，这背水一战绝不敢托大，谁又能保证可一击毙命？！索性慢慢耗着，先废这一双眼睛再说。
铜簪本是特质利刃，何况她还特意抹上了毒药，保管眼睛周围经脉顷刻便能坏死！谁来治都不好使！
姬无夜一声大叫，随即将怀里的人猛地往地上用力掷去！
非明早有所料，游鱼般灵活地从他怀里先一步滑脱，扑向那架被留在原地的琴，用力勾弦，发出一声嗡鸣，恰好将姬无夜的叫声压了下去。
姬无夜拔出剑，闻声朝琴声处刺去！
非明咳出一口血，在姬无夜反应过来之后，他动作极迅猛，如一只扑食的鹰，只一眨眼剑光就递到了她眼前。
她狼狈地向左一滚，那剑光横扫周边一片，离她鼻尖只差毫厘，生生吓出她一身冷汗！
躲过这一遭，非明再次弹奏琴曲，手指拨动几成残影，唯有音浪连绵不绝，响彻大殿，回音从四面八方绕来叫姬无夜再分不清方向。
她一边拨弦，一边躲闪着姬无夜的剑锋剑气，却因为打击范围太大，还是难免挂了一身彩。
姬无夜擅剑，这一点同为剑客的卫庄隐约知道一点，但具体如何，没人能说的清。因为所有见过的人都早已经下了黄泉化作枯骨，成为这位武功第一的大将军身上的冠冕。
而如今他盲了一双眼，眼周神经坏死，听觉被琴声干扰，心神被琴音扰乱，甚至周围还有药香蚕食着他的内力和体力……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殿内部的摆设也被他纵横的剑气摧毁殆尽，非明左突右闪，肩膀还是被砍中一剑，连头发都被直接削去一半！
太强！太强！怎么会这样强？！强到弄玉过来刺杀简直像是过家家！几乎看不到成功的概率！
又一次被剑气扫过，她硬生生咽下涌到喉间的血，看到姬无夜的剑招已经没有了章法，她避开剑气范围，猛地扑上去在他后颈处刺了一道！
万万没想到，这一击却还是被他的硬功所挡住，只刺进去一分就再没能刺进去！
“你究竟是谁派来的？！韩非？张开地？还是韩王？！啊？！”
非明一击未能立功，却被对方在身上又留下一道剑痕，实在是平生大耻！
当下恨声道：“你血债累累，人人得而诛之！我要杀你，只因为我父亲便是死于你手！”
将弄玉想说的话说完，不让他有借口连累旁人，也算得上煞费苦心。
这句话落下，非明提起全身力气，眼珠充血，拼了这条老命扑过去跟他实打实地厮杀起来，再不管身上又留下多少道刻骨伤痕！
铜簪质地不比长剑，非明就走灵巧路线，出手诡谲刁钻，像一条毒蛇藏在暗处，但凡他在她身上留下三道伤口，他身上也必定要挂一道彩！
口中的血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滑到衣襟上，整件衣裳也被划得破破烂烂，她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可即使如此，仍然血红了一双眼，露出被血染红的一口森然牙齿，毫不放弃地朝姬无夜扑去！
一次又一次，直到双方的血几乎将地面洒满，叫人不由得怀疑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会有人能留这么多血还不死？！
非明的脸被一道剑气从额角一路划到下巴，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腹部也被开了一道口子，涌出的血止都止不住，她便也不止，忍着内外的疼痛，却是越战越勇，悍不畏死！
与她相反，姬无夜内力再深厚也挡不住这无处不在的药香，何况他大悲大喜大怒，情绪起伏加上内力气血涌动，药力在他体内被彻底激发，越打越是手足发软，后面更是控制不住自己，连剑都要拿不稳了！
两人这一打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最开始的声音都被琴音掩盖，到后面则是没有东西可以毁坏，只有利刃刺入肉中的声音，伴随着喘息声，以及血液滴落的声音，尽数被风带走。
两个人此时都已经是强弩之弓，姬无夜比非明强，身上也只有一双膝盖的伤最严重，剑还在手里，逼得非明一时不敢妄动，只能像狼一样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等待着最后一击毙命的机会。
“将军，墨鸦大人来了，说是有事向您禀告。”
姬无夜微微一动，在这得以喘息的片刻间，他的神智总算有那么几分清醒，神色间露出喜悦，张开嘴想要开口说话。
——就是这一刻！
非明用出了这一世最快的速度，扑过去将碧簪深深地插入姬无夜咽喉！
这一次，他内力几乎耗尽，已经没办法再使皮肤变得坚硬更甚铠甲。
与此同时，姬无夜的剑也贯穿了非明胸口。
“咯，咯……”姬无夜用一双流血的眼眶“看”向她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韩国武功第一人，大将军姬无夜，身亡！
“将军？将军？！”
“让开！我要进去！万一将军出了事，你们担待不起！”
非明软倒在身下的血泊里，大部分是她的血，只是她现在反而不流血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流尽，连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将死之人的青白色。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耳边却好像听到了墨鸦的声音，然后一片黑色闯进视野，真的……像乌鸦一样的颜色。
这个颜色很好，象征死亡，是个不错的寓意。
墨鸦走进来，看见满地化作湮粉的摆设，层层纱幔被绞碎，四周一片狼藉，心中突的一跳，加快速度，迎面而来的却是满地鲜血，以及鲜血中央，倒在地上的两人——
没空去看姬无夜的惨状，他的所有目光都被那个情状惨烈的女子所吸引。
满身剑伤，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满了整座躯体，一道道反复交错，几乎将她整个人剖开，能看见内里森森的白骨，胸口还插着姬无夜的佩剑。
那双曾经持笛弹琴的手被削去三根手指，那张含笑平静的面容被剑气从中间劈成两半，连血都不再流了……
墨鸦手指发着抖，不知是因为这女子惨烈的伤痕，还是因为心里发慌，跪下来慢慢将人拢在了怀里。
“弄玉……”他唤着对方的名字，哽咽颤抖，仿佛被拔了舌头，再说不出多余的字句。
他眼眶发红，几乎不敢相信，前一天还口舌伶俐有胆子跟他对着干的人，只是这么一错眼就成了这般模样……
非明用力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辨认出人，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墨……鸦……”
“是我……”
她费力开口，朝他笑着说：“那个机会……来了……你和白凤，要……飞啊……”
“飞走……不要……回头……”
说完这段话，她终于了无遗憾，无论是她还是弄玉，最后想说的，无非也就是这一点吧。
白凤想要自由，墨鸦也是想要的吧？
不需要用你的命来争取了，她已经用这条命为你们争取到了，所以，飞吧……
要自由地飞翔啊……
非明半边染血的头颅偏到一边，眼睛也随之安详地闭上了，再也不会睁开。
就像曾经数十个夜里，她一感应到他的到来就赶紧闭眼装睡的模样，等他掩藏气息就又开始练功。那些平静安宁的曲子和她独自冷冽苍白的面容在记忆里来回闪过，最终定格成了如今满身鲜血的样子。
“……且静待片刻，或许便有柳暗花明之时。”
——静待时日，我用这条命，来给你们换这个时机。
“……若是如妾身这般在这笼子里苟延残喘，与杀了他又有何异？”
——不愿苟延残喘，于是拼死一搏。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何况多少人能活一半便算幸运……”
——只是一日未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大约……总还是能……活过今日的吧……”她费力地朝他露出笑。
“当初我沉疴发作，可是大人救了我？”她在他怀里，一双眼睛亮的像星辰，偏偏一张嘴里根本没有一句真话。
他昨天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管好你的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