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斋堂坐下，何叔没让姜绰起身，主动揽起盛粥打菜的活儿。
在陆家当管家多年，何叔职业病深入骨髓，放下饭菜后，还习惯性地站在桌边，想要等姜绰吃完早餐。
姜绰有些无奈，“何叔，这里不是陆家，您不用拘谨，坐下来吧。”
何叔这才坐下，目光时不时飘向桃子，欲言又止。
桃子识趣，迅速喝完粥，起身说是出去走走消消食。
等桃子走出斋堂，何叔缓缓开口：“大小姐对你有误会，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只是……”
“何叔，您刚才也在场，应该看出来我跟陆司清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您没必要跑来替她道歉。”
姜绰猜到何叔找她的目的，但还愿意跟他谈，是因为有些事想要找个答案。
她总不能什么都搞不明白，就被陆司清扣上与陆司谨沆瀣一气的罪名吧？
此时，诺大的斋堂里只有他们两人，姜绰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季安莲不应该是在恒翔公馆吗？”
“这……”何叔犹豫不决。
“我已经被卷进来，要是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到最后怎么栽在陆司清手里都不知道。”
在姜绰的审视下，何叔皱着眉头思来想去，艰难地做了决定。
“当年邢灵的死跟大太太有关。”
说完，他想起姜绰还不清楚详情，便补充一句：“邢灵就是四少的亲生母亲，当年生下四少没多久后就跳楼自杀了。老爷子在的时候，明令禁止在陆家提起当年的事情。”
何叔叹了口气，将当年的那件不光彩的事情简单叙述。
“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流逝成为不为人知的过去，没想到，这几年，四少查出端倪，一直追查生母的死因，查到大太太身上。大先生生怕四少会做出极端的事情，就把大太太转移到古寺来。”
听完，姜绰心中震惊，季安莲当年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何叔看着姜绰，眼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还有一件事，三年前，四少跟你离婚前，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金钱与权利纠缠的地方，大多有阴暗的另一面。当年你看不见，是因为四少一直尽全力在保护你。”
“那会老爷子重病卧床，陆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四少一旦行差踏错，就会一败涂地，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最后一无所有也不是不可能。”
姜绰听完，将两件事结合起来，细细一品，一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寒意来自于陆家在争权夺利时对人命的蔑视，而她却浑然不知。
当年在那种环境之下，陆司谨选择不要孩子，原来是为了保全她！
连离婚，也是他对她最后的保护！
他出车祸，命悬一线，还惦记着不能拖累她！
一时间，面对如此大的信息量，一一推翻原有的认知，姜绰有些接受无能……
以至于半个小时后，姜绰离开斋堂，整个人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厢房。
桃子在门外，见她脸色极差，连忙上前询问：“绰绰，你怎么了？”
连着喊了姜绰几声，才见她转头看来，眼神缓缓聚焦。
桃子不由得疑惑，“何叔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姜绰摇摇头，“没什么。”
说完，她又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如果曾经有一个男的，总是对你冷暴力，但是后来才发现他是为了你好，你会怎么做？”
“不管原因是什么，冷暴力本身就是一件错事，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说开的呢？”
桃子追问：“陆总冷暴力你？”
姜绰还是摇头，“没，我只是随口问问。”
她也是心乱如麻，才会问桃子这种问题，自己都理不清，怎么能奢望从外人口中知道答案？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更何况，她跟陆司谨之间更加复杂。
当下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想离开古寺，暂时不愿接触任何一个陆家人，包括陆司谨在内。
姜绰看向桃子，“我们收拾下行李，今天就下山吧。”
……
姜绰两人走得匆忙，当天下午就乘坐电瓶车下山。
夕阳西下时分，陆司谨来到厢房门外，只看见木门敞开，里面有两位小师父在打扫。
姜绰走了？
陆司谨轻轻拢眉，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弧度。
小狐狸倒是潇洒，上午在小院闹了一通，留下个烂摊子，下午就拍拍屁股走人。
与此同时，姜绰已经抵达别墅门外，下车便一眼看见站在余晖里的傅亦远。
远处天边晚霞极美，在他身后烧成一片火红。
傅亦远朝着她伸出手，轻笑着开口：“欢迎你回来，我的小公主。”
缀着夕阳的明媚笑容，就这样撞进姜绰的眼睛里，心弦随之一颤。
古寺的灰暗与眼前的明亮形成鲜明对比，一瞬间，心中的慌乱与不安都随风而去。
姜绰这才意识到，眼前才是她现在所拥有的生活。
姜绰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看着傅亦远扬了扬红唇，乖张至极，“做晚饭了没？”
“擅闯民宅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傅亦远举起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不过，我已经把东西都买好了，只等你来开门，我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这些天在古寺里吃的都是斋菜，虽说不上难吃，但吃多了，嘴巴也是淡出鸟来。
以至于，姜绰洗完澡下楼，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阵阵炖肉香，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来到厨房，姜绰凑到傅亦远身边，眼巴巴盯着他正在搅拌的炖肉，用力地咽了下口水。
“咕咚”一声，格外明显。
傅亦远轻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到姜绰嘴边，刚想提醒她小心烫，那块肉就被姜绰含到嘴里。
然后，姜绰就被烫到原地跳大神，“烫……烫……嘶……”
灯光底下，混着饭菜的朦胧热气，衬得厨房气氛出奇和谐和温暖。
傅亦远笑着，忽然有些贪心，像这样平凡的生活，他想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