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虚幻境中出来，郗荣手里攥着那块碎片，心里也算是多少有了点底。若是不想冲破天君给她设的这层封印，就必须要找到一把与她完美契合的灵剑，那这灵剑除了剑冢，哪里还可以再寻到？
夜色已深，白南和灵宿还没有回来，屋里生了火炉，中和着屋外渗进来的寒气。灵宿甚至命人给她准备了手炉，精致小巧的炉身绘着一副磅礴大气的山水画，一看便知价值必定不菲。
文人的风雅她一向是不大会欣赏的，顶多也就是扫一眼，满肚子感慨汇聚成一句“好看”来敷衍她那几个满腹诗书才华的长辈。而她现在却趴在桌子上，对着那个手炉整整发了一夜的呆。
灵宿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转亮，原本他并不打算这么早来寻她，只是路过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从她房中透出的微微光亮，以及，她撑着脸坐在那里的影子。
没睡吗？
他落到窗前，原是看看她这四周是否安全，却听她道：“进来吧。”
声音带着清晨应带的微微沙哑。
灵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打扰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郗荣合着衣趴在桌上，头发也还是简单的别着那只木簪，似乎与他走的时候并无区别。桌上的烛灯燃了一夜，光亮已经开始暗了，灵宿将那里面的蜡烛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只，问她：“怎么不睡？”
她坐直了身体，眼神十分清醒。确实是没有睡过，她道：“在想事情。”
灵宿的身上带着细雪融化后的潮意，他在郗荣一旁坐下，这股潮意便让她感受的更加明显，于是她又多说了一句：“外面冷吗？”
纵然她知道，他应该是不怕这些的。
“不冷，”灵宿道，又问：“在想什么？”
郗荣沉默了一会儿，眼光不自觉的落到了窗外，半晌才开口：“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灵宿给她往手炉填碳的动作顿了一顿，又将那手炉递到她跟前，这才道：“阿荣问便是了。”
大概是受气氛的影响，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竟微微攥了攥拳。
郗荣看着那个她已经盯了一夜的手炉，她确实，从来没被人如此细腻的照顾过。毕竟作为一个真神的女儿，严冬酷暑对她来讲，从来都不会有影响她的时候。
子势对她暗示的那些话，从前的那些疑虑忽然又冒了出来——
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对她太好了。一直以来，这样的情分都令她觉得惶惶不安，之前的事情好不容易放了下来，在弱水里又……碰到那样的事情，后来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了，子势又告诉她，他那颗帮她控制梦魇的戒指，又是那样沉重的情分。
可是她又无法分辨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于是她思来想去一晚上，也只能从他哪里寻找原因。
于是她将她猜了一晚上得出来的结论问了出来：“我是不是救过你？比如在你小时候，灵识未开的时候。”
她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迫切让他知道，她确实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周遭静的可怕，只有呼啸的冷风时时拍打着窗子，反而使此刻的气氛更加微妙。
过了半晌，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他这样一应，反而让郗荣懵了一下，她忆起与他相识的种种，忽然发现其实处处有漏洞可循。
“唔，原来是这样，”郗荣笑了笑，压了一晚上的情绪好像忽然一瞬间如释重负，“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灵宿垂眸，神情动作都顿了片刻，“想说，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两句确实都是真情实感的一句回答——她确实救过他，在类似于灵识未开的时候。
那天，她将他从血泊中抱出，一手指着那些发了疯的士兵，一手抱着他，告诉他：“长大以后，要学会反抗。”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寒风，永远忘不了将他抱在怀里的这位神抵。
一个“是”字仿佛就这样抚平了她心中那份没由来的疑惑，但好像……又缺了点什么。她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总之很是复杂，想描述都找不到确切的语句。
说起从前……她忽然想到从前自己是个怎样的形象，连忙没头没脑的补了一句：“我那时候，太年轻。”
然后她看见灵宿唇角勾了勾，脸上带着一些近似于回味的笑容，对她道：“那时候很好，现在也很好。”
郗荣却愁道：“现在不太好。”
灵宿猜到他心中所想，道：“修为的事情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何况妖界的事情还有我。”
郗荣“嗯”了一声，接着道：“不担心，就是可能会有些麻烦。”
“这个，”说着，她将手上那只紫玉戒指摘了下来，犹豫了犹豫，想说“你收回去吧”，却又清楚他一定不会同意，只好道：“待我解决封印的事情，一定尽快还你。”
灵宿知道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却也没应。
“到时候再说。”
话题到这里便开始凝固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觉得气氛尴尬，还是郗荣先开了口，她挑着眉跟他开着玩笑：“所以你是不是一直还挺崇拜我的？”
灵宿笑了笑，很干脆的承认：“是，这件事我从开始便跟姑娘交代了。”
她又想起那天他接应她所说的话，那时候她还奇怪，她也没在凡界待多少日子，怎么这么快就已经有了仰慕者？
她问他：“那你没有怀疑我可能真的变成了他们传闻的那样？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没有，”他回答的很坚定，“如果说有的话，那有错的也一定是他们。”
郗荣：“？？？”
她忽然就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才道：“你还别说，在那之前我确实还挺受欢迎的，每次回去天上的仙女都会争相跑来给我送点花跟绣品什么的。”
她也回想起那时候的种种，确实也觉得自己十分威风，就是道贺送礼的都是女仙，从来也没见过几个男仙对她献献殷勤。虽然她也不在乎这些，但老被人说类似于“娶回家便是娶回只母老虎”之类的称号，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介意的。
打不过她就打不过她，人身攻击是怎么回事？
灵宿笑道：“嗯，在妖界也很受欢迎。”
郗荣：“……”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他看她好像是不信，又道：“确实是很受欢迎，现在的妖界良民居多，在他们心中，你是斩妖除恶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