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婢!”
滚烫的洗脚水当头浇下,陆星儿伏在地上,双拳紧握。
“哑巴啦?”孙晓荷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补了一脚。
“小主恕罪。”陆星儿轻轻磕了个头。
“滚出去。”
“是。”
陆星儿捡起脚边的铜盆,低着头默默往外退。
“她又打你啦?”一起当差的阿盼接过她手中的铜盆,满脸心疼。
“没有。”陆星儿擦了擦脸上的水,柳眉紧蹙:“快进去洗地板吧,不然……”
阿盼点点头,突然叹道:“唉,你说陛下怎么还不来呢?”
陆星儿笑道:“孙美人不急,你倒先急上了。”
阿盼颇为不屑:“她不急?她不急的话,干嘛每天打人骂狗的?我入宫七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难伺候的主子。”
陆星儿把辫子解开,浅笑道:“她在府里当小姐时也是这样,估计打娘胎里出来就是这样了。”
“你好歹是她的旧丫鬟,她怎么……”阿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对奇怪的主仆。
按道理,新妃子入宫时都会带几个得力的心腹丫鬟,要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要么是能力特别强的,要么是知根知底的,总之关系都很亲密。
可孙美人和陆星儿完全相反,孙美人毫不遮掩对她的厌恶,陆星儿看似好脾气,每次都是磕头求饶,但眼里的高傲和不屑从未少过,好像把孙美人当傻子一样看。
阿盼看不懂,莲儿也看不懂,就连读过许多书的文若姑姑也看不懂。
但大家都很讨厌孙美人就对了,毕竟她发火的时候从来不看对象,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阿盼一边舀水,一边叹气。陆星儿坐在台阶上用冰帕子敷脸,看着满天繁星,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她还是陆家小姐,一个月后她是云华宫的宫女,中间还短暂扮演了一下孙府洗衣房的低等丫鬟。
一个月前,皇帝大婚,她被抄家,和奶娘在荒山野岭大战三百回合,最后被她用辣椒粉糊住了眼睛,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
然后又被人牙子卖到孙府当丫鬟,因为业务能力不够熟练,上班第一天就洗破了孙晓荷最心爱的肚兜,被她狠狠打了一顿,还被关到柴房饿了一天一夜,最后被她拖进宫来当洗脚婢。
陆星儿,陆家小姐,罪臣之女,孙府丫鬟,洗脚婢……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身份?陆星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短短一个月,她的人生剧本好像被人偷换了一样,好事没有,坏事不断。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日子不还是要过下去。
陆星儿低头苦笑,把帕子翻了个面,吸了吸鼻子,又开始发呆。
“星儿,星儿!”阿盼抱着铜盆回来了。
“怎么了?”
阿盼在她旁边坐下,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文若姑姑说陛下明天会来。”
陆星儿挑挑眉,笑道:“她听谁说的?”
“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孙美人她知道了吗?”
“谁敢说啊,给我十两银子我都不去。”阿盼揉了揉手,粉嫩的薄唇微微嘟起:“谁叫她刚才骂我是饭桶,我才不管她呢,最好一辈子见不到陛下,然后变成白发疯婆子,每天抱着柱子喊陛下,哈哈哈……”
陆星儿拍拍她的背,喃喃道:“那就什么都不说,等明天陛下来了让她自己想办法。”
“好,那我去和莲儿说一声,让她别多嘴。”
“去吧。”
虽然不知道陛下到底会不会来,但只要有机会打击报复孙晓荷,陆星儿她们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陛下一定要来,要突然地来,然后……”陆星儿咧嘴微笑,心里突然觉得舒坦不少。
到了第二天下午,负责侍寝事宜的小太监仍然没出现。文若有些急了,顶着大太阳又去宣政殿打听消息,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差点晕倒在路上。
陆星儿正在伺候孙晓荷午睡,突然看见阿盼站在门口朝她使眼色。
“怎么了?”
“文若姑姑好像中暑了。”
“不是让你们待在后院乘凉吗?怎么……”
阿盼来回绞着帕子,把文若中暑的原因告诉了她。
“活该!”
陆星儿果然生气了。
“姑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这后宫一向是主仆一体,主子得宠,当奴婢的才有好日子过,不然早晚要一起玩完。就说文若姑姑吧,她马上就三十了,按规矩是可以放出宫了,但每年出宫的名额都有限,除非主子去求,不然……”
“那就是为了她自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这样是有点奇怪,但谁叫我们命不好,偏偏跟了孙美人呢?”
陆星儿仍在气头上,阿盼虽然心里着急,但她知道陆星儿脾气倔,因此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
“星儿,你想啊,如果孙美人得宠了,那陛下就会经常来云华宫,那我们见到陛下的机会不就多了吗?万一运气好,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孙晓荷突然出现在门口。
阿盼缓缓转过头,看见她扶着发簪冷冷笑着,急忙跪地求饶:“小主恕罪,没什么,没什么。”
“你说啊,万一运气好,说不定什么?”
冰凉的玫瑰金簪在她脸上轻轻划过,阿盼话还没说,眼泪就先下来了:“小主恕罪啊,真的没什么,没什么……”
陆星儿跪下磕了个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万一运气好,美人说不定可以怀上龙嗣,一举高升,保不准哪天就住到成华殿去了。”
成华殿是当今皇后慕容丹儿的住处,陆星儿这番话其实已经犯了死罪。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救阿盼一命,让她说什么话都可以。
“贱婢,你以为我没听到前半句吗?你把我当傻子哄呢?”
一连挨了两巴掌,陆星儿有些生气了,但转眼看到阿盼早已湿透的后背,握了握拳头,抬头笑道:“美人怕是听错了,阿盼姐姐是希望陛下能常来我们宫里,是希望美人可以宠冠后宫。”
“你还在编,还在编,还在编……”
一连打了十几个巴掌,估计是手打疼了才停下。
“都给我去外面跪着。”孙晓荷揉了揉掌心,狠狠瞪了陆星儿一眼。
“姐姐,对不起。”阿盼轻轻碰了下陆星儿的脸,吓得一抖,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