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浣衣局这么久，陆星儿终于睡了个安稳觉。文若见她睡得那么香，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把她叫醒。
陆星儿坐在床边揉着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文若替她整理好头发，轻轻掐了下她的脸，温柔地笑道：“起床干活了小懒虫。”
“姑姑早啊。”
“快起来吧，管事嬷嬷在催了。”
陆星儿点点头，快速穿好鞋袜，打着哈欠跟上队伍。
“她还好吗？”文若突然问道。
“谁？”
“宫女李氏啊。”
陆星儿笑道：“好多了，只要霍姑姑不折腾，应该是没事了。”
文若微微皱眉：“昨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你有兴趣听听吗?”
“姑姑请说。”
“以前有位赵美人，遭遇和她差不多，但……”文若顿了顿，继续道：“但她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好心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
文若点点头，肃声道：“就是字面意思。”
“为什么啊？”
“不知道，她前后得宠不过十天，然后就突然消失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不会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还是八月盛夏，陆星儿却觉得从头凉到脚。
文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李氏能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星儿道：“姑姑是想让我离她远一点对吗？”
“你既然明白，我就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我知道了姑姑。”
“对了，你知道赵美人的妹妹是谁吗?”
“谁?”
“赵婕妤。”
陆星儿讶然道：“她姐姐都消失了，她是怎么活到当婕妤的？”
文若轻笑道：“因为赵婕妤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赵美人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当时差一点就要彻查六宫了，要不是霍大将军出来替那老妖婆遮掩，哪还有今时今日的霍姑姑啊？”
“陛下当时是什么反应啊？”
“陛下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从那以后陛下就很少来后宫了。”
陆星儿默默叹气，慢慢挽起袖子，正准备继续往下聊，突然瞄到阿盼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姑姑，是阿盼。”
文若抬头找了一会儿，笑道：“她来加入我们了？”
“不像，应该是来看你的，你过去吧。”陆星儿往旁边挪了挪，特地避开她的视线。
“那你帮我看着。”文若把手擦干净，轻轻放下袖子，大步走向阿盼。
两人先是笑着打了个招呼，阿盼突然沉下脸，不知和文若说了什么，文若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陆星儿慢慢搓着衣服，心中隐隐不安。
阿盼踮起脚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她，文若把她拉到门口，没多久就回来了。
“怎么了？”
文若脸色不悦：“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
陆星儿惊喜道：“孙美人死啦?”
文若扑哧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就是霍姑姑死了？”
“好啦，说正经的。”文若轻轻打了她一下，缓缓挽起袖子，叹道：“阿盼想让我回去。”
“那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好，她自己待不下去了，就想拖我一起下水，我真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阿盼是这种人。”
陆星儿耸耸肩，继续埋头洗衣服。
文若笑道：“你对阿盼还真是无话可说。”
“不然呢？”陆星儿道：“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文若瞄了她一眼，轻声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很讽刺吧？”
“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讨厌那种人，结果她自己就是那种人。”
陆星儿愣了一下，苦笑道：“姑姑何出此言？”
“这后宫难得真心，无论是宫女之间，还是妃嫔之间，大家脸上笑嘻嘻的，但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而已。”
陆星儿道：“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莲儿虽然安静，但心思反而少，阿盼看似什么都往外掏，其实藏得反而深，我说的没错吧？”
“姑姑英明。”
“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我已经彻底看开了，不会再回到那种地方去跟她们争斗了。”
“若是有机会还是出去吧，这里……”陆星儿抬眼环顾四周，一时竟找不出形容词，只能用苦笑来代替。
“今晚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为什么？”陆星儿有些不解。
“我也想体验夜生活啊。”文若笑眯眯道：“进宫这么久，我一直守着规矩，我累了，我懒得再装了。”
“那我们晚上再说。”陆星儿拍拍她的手，莞尔一笑。
文若笑着点点头，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已经开始期待了。
傍晚吃完饭，太阳一下山，文若就开始兴奋了。
陆星儿见她这样，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和父亲出门看花灯，她也是这般兴奋和期待。
待众人沉沉睡去后，陆星儿拍了拍文若，带着她轻车熟路地出了浣衣局。
“啊，外面的空气真好。”文若伸了个懒腰，突然扭头问：“星儿，要不要去云华宫看看？”
陆星儿毫不犹豫地摇头：“还是别了吧。”
文若道：“去看看吧，好歹也是你入宫后的第一份差事。”
陆星儿道：“你是想去看阿盼吧？”
文若轻轻点头：“如果情况不是很糟，她应该不会特地跑来找我。”
“那就去呗。”陆星儿转过身，倒着往后走：“今晚全听姑姑的，姑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文若微笑着点点头，沉闷多年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地释放。
“前边就是了。”陆星儿拉着文若躲到拐角处，悄声问道：“姑姑要进去吗？”
“不然呢？”
“还是算了吧，这大晚上的，万一给人误会了多不好啊。”
“如果只是单纯路过，那我们何必费力气过来？”
陆星儿悄悄挪到门口瞄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空无一人，孙晓荷的房间还亮着，窗户上重叠着好几个影子，看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姑姑，院子里没人。”陆星儿朝文若点了点头。
“姑姑？”
陆星儿见她一动不动，急忙跑过去看她。
“姑姑，你怎么……”
陆星儿总算知道文若为什么说不出话了，因为她也被彻底惊呆了。
阿盼和一个小太监有说有笑地朝这边来，动作十分亲密，而且那个小太监并不是小得子。
似乎是太过投入了，两人并未发现陆星儿她们。文若扭头看了陆星儿一眼，眼眶中已有泪水。
“快走吧姑姑。”
陆星儿拉着她正要走，文若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冲上去给了阿盼一巴掌。
小太监估计是被吓懵了，看着阿盼和文若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快走啊！”阿盼用力推了下那个小太监。
“你给我站住！”文若拎起裙摆就要追，阿盼却死死抱住她，嘴里一直喊着“姑姑饶命”。
“不知死活。”文若一把推开她，转身朝陆星儿喊道：“星儿，你去通知孙美人。”
“姑姑，算了吧。”陆星儿缓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人都跑了，叫孙美人来也没用啊。”
“阿盼啊阿盼，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对不起姑姑，对不起。”阿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死死盯着陆星儿。
陆星儿受到的冲击不比文若少，如果让她选，她肯定是站在小得子那一边的，所以无论阿盼如何用眼神恐吓她，她都不为所动。
“我们走吧姑姑。”陆星儿扯了扯文若的袖子，左右环顾，悄声道：“这里不安全，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文若咽了咽口水，默默转身离去。陆星儿快步跟上她，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阿盼一个人埋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