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黄幼慈微笑接下，只是迟迟不动筷。
陈太后见此叹了一声：“你如今连一声母后都不肯叫了……”
她有意恶心黄幼慈，故意让她下不来台，眼神真挚且忧愁地看着她。
黄幼慈仍然面带微笑：“儿媳尊称您为太后，倒没有不好的意思，还望太后别放在心上。”
陈太后还想说什么时，却让赵渊率先出口：“好了母后，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今日是个好日子，别为这种小事弄坏了心情。”
“你说的对。”若是往常，陈太后早就发脾气了，但如今要讨好儿子，便作罢了。
这场家宴所有人都食不知味，接近尾声，赵渊才道：“显之已到束发之年，万不能再留在东宫，朕今日封你为翊郡王，赐耀王府邸，择日搬出去住罢。”
以显之父王耀王府为邸，已经给足他们脸面，若是其他人，莫说一个郡王府，就连府邸都不会赐的。
奈何一众人不服，静音听到这个圣旨，当即忍不住泣哭起来。
陈太后终是怒了：“荒唐！盛儿已经走了，你连一个安居所都不肯给他的后代留吗？你这是要逼死他们啊！”
赵渊漠然道：“东宫历来是太子所居，岂能让显之住着？如此之大的福泽母后不怕他镇压不住吗？”
“显之亦是太子殿下，若不是你抢了他的东西，何至于这样？”陈太后怒视着赵渊，“说起来，显之永远是嫡长一脉，与旁人是不同的。”
此时，显之赶紧出来跪下：“皇祖母，皇上说的对，无论孙儿以前是怎样的身份，但往后都与孙儿无关了。而东宫则是帝嫡之子才能居住的，我再住在东宫，不止不合规矩，亦是对将来的太子殿下是大不敬。”
陈太后还算听显之的话，当即忍耐下来，只道：“东宫不能住，让他们搬去其他殿所就是了，你何必让他们搬出宫去？”
赵渊冷笑：“若是所有皇子都这般借口待在宫里不走，皇宫早就住不下了吧。母后，儿臣心意已决。”
一句‘心意已决’，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陈太后呆滞地瘫坐回位置上，讷讷道：“哀家只想要显之陪着，他随哀家住在凤坤宫也不行？”
赵渊摇头，全然不留情面，他不能留后患在宫里，毕竟他得保护未出生的孩子和幼慈。
“母后，此事不合规矩，你是个识大体的人，切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你这是要逼死哀家！”陈太后怨恨地看着他，真恨当初怎么生了这种逆子！
黄幼慈则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既解了太后的相思之苦，亦全了显之的孝心。”
闻言，陈太后急问：“只要不把哀家和显之分开，你便是哀家的恩人。”
黄幼慈以笑代答，转而看向赵渊：“太后年事已高，若要她和显之分别，实在过于残忍了，不如让太后随显之搬去耀王府居住如何？”
此话一出，赵渊的眼眸亮了亮，但很快又黯然下来：“但身份尊贵的皇太后，万万不能离开皇宫的啊。”
黄幼慈直白道：“太后未必在意这个太后之位，她如今一心想着显之，不如让她归位为太妃。如此一来，出宫去住便理所当然了。”
宫里有儿子的太妃，自儿子成家立室，皆随儿子出宫去住。若陈太后舍弃身份，跟随显之出宫，倒也不会让人多疑。
“你早就打这个主意了吧？”陈太后冷冷地看着黄幼慈，“为了独占后宫之权，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赵渊道：“母后，朕倒觉得幼慈的主意挺好，你既在宫里不快乐，看朕也是糟心，不如降为太妃，随显之出宫去吧。”
“你们……”陈太后被他们妇唱夫随气的差点晕过去，最后咬牙道，“哀家是你的亲母，我既在，若不为皇太后，岂不是遭人笑话？”
黄幼慈微笑摇头：“太后想多了，后宫不可无皇后，并非不能没有太后，这太后之位空缺，亦无人理睬。”
“你！”陈太后捂住心口，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见事情再陷入死胡同之中，显之赶紧拜道：“皇祖母身份尊贵，万万不能出宫去住，若有什么闪失，我们耀王府即便是全部人头落地，也担当不起啊！”
黄幼慈一脸欣慰：“翊郡王能这般顾全大局，真是后生可畏啊。”
“娘娘谬赞了。”显之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
此事就这么过去，陈太后依旧贵为太后，每个人心怀鬼胎地退出无忧宫。
殿中只剩下赵渊夫妇和亲信。
赵渊叹气：“若是母后应了出宫，于我们大有好处。”
黄幼慈笑道：“你怕她会伤害我或孩子？”
赵渊点头：“她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为了赵盛一脉，她何曾在意过别人。”
虽然他的语气无所谓，但黄幼慈如何不懂他？被亲母区别对待、不顾自己生死，不难过才怪。
“反正我以后会少与她接触，你不必担忧我。况且我们身边还有师伯呢，什么疑难杂症都不怕……”
话说完，黄幼慈便感不妥，任是沉龙再有能耐，有些事情亦是不能及也。
之秀不就是个例子么？
赵渊仍是心疼难忍，此时不知后起暗藏在何处，心情如何，只知失去胞弟后，他更不喜出现在人前了。
也是，为免被人看见自己的心情，躲起来疗伤确实比任何方法都要有用。
夫妻二人沉默半晌，赵渊看了一眼远处的散月，叹了声：“后起？”
后起闻声出现：“皇上有何吩咐？”
赵渊道：“即日起，朕封你为铁卫军大将军，地位与韩将并列，以后不必再当暗卫，躲藏于暗处了。”
“请皇上恕罪，臣不能答应。”后起低头拒绝，怕他多心，又道，“臣已习惯现下的生活，不想改变。”
他独来独往惯了，绝不想领兵，而且他心中明白，若果之秀不死，这大将军之位，势必属于之秀的。
他如何能坦然接受呢？
赵渊还想说什么，却被黄幼慈阻止了：“皇上，后起本是这样的性子，你何必为难他？”
赵渊叹了叹：“罢了，若你后悔，随时与朕说。”
“多谢。”后起闻言，一瞬没了踪影。
东宫里，陈太后气的摔碎了茶盏。
静音吓得跪了下去，以前太后就是这样，一有不顺心便要摔东西，好在她没舍弃太后之位出宫，一想到要与这样的老妇人生活在一处，日子便觉得无望。
想到这里，静音暗松了一口气。
她细小的动作却让陈太后看出来了，冷声道：“你似乎很高兴哀家不与你出宫去。”
“母后多虑了，儿媳绝没有这样想过。”静音矢口否认。
陈太后冷哼一声，自是明白她不可能说出内心所想的：“赵渊和黄幼慈简直是不知所谓，哀家真恨不得他们马上去死！”
“皇祖母，你千万不要生气，以免气坏了身子。”显之吩咐弟弟妹妹去收拾东西后进来。
正殿里，只有他们三人，外加停放着赵盛的棺椁。
陈太后点头，叹气摸了摸显之的面颊：“多好的孩子啊，为何到了这般地步？”
显之道：“皇祖母，如今不是哀愁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再沮丧下去，孙儿还等着依仗你呢。”
陈太后道：“孙儿希望祖母如何做？”
显之道：“万万不可再与赵渊、黄幼慈起冲突，一切都要顺从他们，这样我们耀王府才能好过。”
但真要陈太后去讨好，她实在做不到，每次看到黄幼慈的样子，真恨不得冲过去撕碎她的嘴脸。
不过为了孙儿，她只得答应：“哀家知道了，显之啊，你一定要争气啊，定要把帝位夺回来！”
显之眼神渐冷：“我会的，只是时机未到，可能需要五年，甚至十年……”
陈太后握紧他的双手：“只要你有这个决心，皇祖母等的了。”
显之道：“父王的兵力在赵渊手中，还望祖母替孙儿稳定住他们，誓要他们服从赵渊，只要保住性命，将来只等我一飞冲天，他们全来支援就好。”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陈太后留在皇宫的原因，只有她可以时刻关注赵盛的旧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告知。再加上有她看着赵渊，比什么都要放心。
陈太后欣慰不已，随即行至赵盛的棺椁旁：“盛儿，若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显之啊。”
她泪眼朦胧，不舍地抚摸着棺椁，帝陵还未建成，他久久不能入土为安，真叫人伤心至极。
送陈太后回宫后，静音满怀心事地坐在大殿主位上。
显之问道：“母妃这是舍不得东宫？你放心，儿臣迟早会回来的。”
静音摇头，道：“我只是在意棺椁里头藏着怜妃罢了，方才你皇祖母在，我真恨不得告诉她那贱人在里头！”
显之道：“既是黄幼慈下令，便罢了，棺椁已封紧，万万不能再打开。”
静音心里郁结：“那蔽之却能安稳待在黄幼慈身边，我诅咒他早日夭折！”
一想到怜儿那贱人的儿子的命这么好，她就难以冷静，随即求道：“显之啊，你断然不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