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在姜疏凛的注视下，最终没说出口。
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人想要留下夜明珠，也必须得留下奉月才行。
老夫人在心中权衡了下利弊，几乎在瞬间便做了决定。奉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异族少年罢了，若是只留在府里做个小厮，应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淡淡扫了奉月一眼，道：“既然他是你挚友所托付给你的，那便留下吧，我们姜家也不缺这一口饭。”
姜疏凛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伸手拉了奉月一把，快速道：“还不快谢过老夫人。”
奉月闻言，连忙又执手拜礼，谢道：“奉月谢过老夫人。”
姜疏凛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也执手从容一拜，含笑道：“孙儿谢过老夫人。”
老夫人端的一副慈蔼模样凝着他，眼中却透着威仪，微微沉下声音，说道：“我瞧着这孩子也伶俐乖巧，以后就留在你院里侍奉笔墨好了。不过尽量不要带他去什么宴席，毕竟非我国人，知道吗？”
姜疏凛当即道：“孙儿明白。”
言罢，他又抬眸睨了老夫人一眼，这才迟疑着问道：“那父亲与母亲那里——。”顿了顿，姜疏凛语气带着一丝畏惧，惶恐道：“如今毕竟是母亲掌管府中中匮，要是问起来，我该如何作答？”
这句话可谓是戳中了老夫人的要害，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她冷厉的双眸剜过姜疏凛的脸，牙齿狠狠咬了咬，不悦到了极致。
谁不知道她现在与大夫人赵氏不对盘，打从大夫人在府中站稳了脚跟，接过了府中的中匮，老夫人的心就没有顺过。但是这件事众人心里明白便也就罢了，也没有人敢在老夫人面前特意的提及，大家都是能避则避，尽量不提及这个话题。
就连刘嬷嬷也很是震惊，满脸讶然的看着姜疏凛，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当着老夫人的面提起这个。这不是摆明了打老夫人的脸面，说老夫人只是个空架子，还要看儿子与儿媳的脸色行事吗。老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听到这种话怎能不动怒。
姜疏凛也略有忐忑的偷偷与姜荼歌对视了一眼，当时秋心来传话的时候他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三确认过后，才相信秋心传来的话确实是荼歌的意思。
眼下看老夫人的反应，姜疏凛心里也没了底。
姜荼歌看了一眼老夫人难看至极的脸色，微微一笑，给了姜疏凛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虽与老夫人相处甚少，但好歹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在后来的年月里，老夫人与大夫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恶化，明争暗斗也有过。她今日的举措，虽说也是在赌，赌老夫人心中对大夫人的介怀颇深，赌老夫人会因为介怀大夫人而保全奉月。
但是同时，这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难保老夫人听了这种话不会当场发怒。
不过她现在看着老夫人隐忍不发的模样，倒是松了口气，也确定老夫人不会为了此事而迁怒于他们。
若是老夫人真要对他们动怒，方才在兄长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当场发作了，不会忍了这么久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看来老夫人对大夫人的芥蒂颇深啊！
姜荼歌眯了眯眼，眸底沉着危险的幽芒。
就在此时，老夫人动了动身子，微微挺直了背，如鹰一般浑浊而又精亮的眼眸扫过在场的兄妹二人，忽然呵呵一笑，颇有气势道：“这点事我还是做的了主的，不用过问赵氏了。你父亲那边，若是要过问，就让他来找我！”
姜疏凛倏然松了口气，垂首道：“劳烦老夫人挂心了。”
见今日的目的达成，姜荼歌唇角慢慢拢了一丝笑，看了眼姜疏凛，又看了看老夫人，却见老夫人脸色仍旧青黑着，显然心底还存着怒火，再留下去怕是不好。
姜荼歌动了动身子，从凳子上起了身，看着老夫人，盈盈一笑，从容道：“老夫人今日也累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面色微冷，显然还对姜疏凛方才的话心存芥蒂，心中不愉。听了姜荼歌的话，便阖了阖首，略显疲惫的挥了挥手，道：“去吧，都下去吧。”
“是，老夫人。”姜荼歌拜道。
姜疏凛也跟着拜道：“孙儿告退。”
待他们都从房间内退了出去，刘嬷嬷连忙给老夫人倒了杯温茶，一边递给老夫人，一边温声劝道：“老夫人别动气，您也累了，喝口茶吧。”
老夫人精敏的眸光扫了刘嬷嬷一眼，接过那茶一饮而尽，然后就如泄愤一般，忽然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那茶杯应声而落，响起一道炸裂的声音，顿时四分五裂，溅的到处都是。
刘嬷嬷吓了一跳，听到那茶杯炸裂的声音跟着抖了一下，便连忙抬头去看老夫人。她抬头一看，却见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沉如陈年锅底，极为难看。
“你听到他说什么没，现在就连我的孙子都觉得我在府里也要看那个贱人的脸色行事了吗？！”老夫人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巴掌拍在了小茶几上，愤然道。
凝着老夫人怒不可遏的面容，刘嬷嬷心思一转，突然道：“大少爷向来稳重，又怎会突然提及这种事，莫不是大小姐唆使——”
老夫人突然转头，一双冷眸瞪了过来，刘嬷嬷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她看着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脸，还有眼底的一丝怀疑，她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她的靠山是老夫人，眼下说这种话，老夫人难免会心存疑虑，会觉得她在帮大夫人说话。
刘嬷嬷越想，心中便越悔恨，悔恨之余她不禁想起了大小姐最后走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顿时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便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明明大小姐的模样全然没变，可是她的眼神却令人心生恐惧。还有今日这事，全场的戏下来，就算是痴傻之人，大概也能察觉到不对。这分明就是大小姐与大少爷做了一场戏。
来给老夫人请安是假，假借老夫人的手堵住大夫人与相爷的嘴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