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疏凛沉默地看了她良久。
看着她从情绪愤然慢慢变得冷沉，最后到面无表情，姜疏凛心底那一丝隐藏了许久的怀疑终于被勾了出来。
他是姜荼歌最亲近的兄长，也是最熟悉了解她的人。不过去了衢城一趟，她就变化如此巨大，就连他都不能看透她平静带笑的面容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只是她眼中的恨意，他太明白那是什么了。他从没想过让这个小妹背负什么，只希望她能喜乐安稳度日便好。所以他从来不敢言苦，更不敢走错一步。他想要快些羽翼丰满，快一点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有这样他才能庇佑好这个妹妹，让她永远喜乐安康的活下去。
他并非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妹妹为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努力让自己在姜府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想了很多，可是都没有想过，她心中的怨恨竟然如此之深重。那般戾气，如同要茹毛饮血一般，令人心慌胆寒。
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拂进来，一股凉意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姜荼歌心底的灼烧烦郁之感瞬间褪去。她忍不住生生打了个颤栗，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看向姜疏凛。
“哥。”姜荼歌轻声道：“我不想让你为难的。”
“可是——”她又道，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但却又好似利刃锋藏，凉薄如银刃，里面情绪诡谲云涌，复杂而又深沉。她勾了下唇，唇角微微上扬，透着一丝讽刺阴鸷，冰冷地道：“我忍不了了。”
姜疏凛陡然听到这句话，身子僵了僵，便对上了姜荼歌仿佛如利刃一般的眼眸，那里面写满了恨意，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倏然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他始终是父亲。”
姜荼歌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嘲弄道：“他何曾把我当做他的女儿过？若非是他放纵，仅凭赵氏母女二人，又怎敢将手伸的那么长，费尽心机取我性命？赵寒彻便是最好的例子！”
“你莫不是忘了，外祖父待他如何？我们母亲又待他如何？若非娶了母亲他能从烂泥里爬出来么？！可是他呢？一朝得势便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姜荼歌面色冷如寒冰，愤然道：“如他这般薄情寡义，冷心冷情的人，便不配做我姜荼歌的父亲！”
姜疏凛无法反驳，这些年来父亲的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里。他根基尚浅，根本无力阻止什么。可赵氏这两年越发明目张胆，这次去衢城便是太子殿下都去了，这赵氏也竟敢让自家子侄去刺杀。若说这中间没有父亲的推波助澜，姜疏凛自个儿都不信。
可无论他信不信，这些事里父亲又做了什么，他都无法像妹妹那般宣之于口。身为嫡长子，兄长，他顾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体面，还得顾全姜氏的。甚至还会牵扯到魏国公府，他不能任性，也不敢任性。
“我知道兄长的难处，我本来就不想让你掺和进来的。”姜荼歌叹道：“可是这次你也瞧见了，我若是不管姜疏楼这事儿，大夫人只会越发的得寸进尺。”
姜疏凛皱眉道：“可父亲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不会因为这点事便处罚赵氏的。”
“我自然知晓。”姜荼歌眸光微敛，冷哼道：“他想必也知道这事与赵氏有关，方才父亲连应我的话都不肯，自然会护着她了。”
姜疏凛看着她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到这些年来父亲对赵氏的态度，再想想对待荼歌的态度，他实在无法从中转圜半句。
“你既然都已知晓，父亲绝不会为了三弟一事责罚赵氏，又何必今日如此出言顶撞父亲，让他当面下不来台呢？”
姜荼歌挑眉，眼角眉梢挂着冷淡讥讽，勾唇道：“我若是不如此，又怎能教人瞧清楚在父亲心中，我们每个人到底有几分要紧呢。”
顿了下，姜荼歌眼底涸出几分冷芒，沉声道：“我知道，仅凭这一桩事无法扳倒赵氏。那么她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才行。若是再继续一次次地放任下去，只怕她会越发放肆不知收敛！”
“当初在衢城，我放了赵寒彻一条性命。赵寒彻已然回府，大夫人必定知晓赵寒彻刺杀我落败一事，却只字未提，仍旧与我笑脸相迎，端的一副贤良大方的姿态。她如此逢场作戏，在我面前这般假意讨好，不就是做给父亲看的，做给外人看的。”
“她心里也清楚，便是我真将赵寒彻一事捅到父亲眼前去，将那些事儿全部说与父亲听，无论父亲信不信我，都只会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姜荼歌觉得她从未有一刻将这些事看的如此清楚明白过。从她重生开始，那些曾经忽略过的事情，便越发的清晰明朗了。
前世她以为只要过自己的日子，躲避着赵氏等人便好，不与她们起冲突便不会让兄长为难。可是时至今日她方才明白，她的隐忍不在意落到赵氏眼中，只当她是泥捏的老虎。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越发的明目张胆戕害自己！
姜疏凛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惊讶了。对于姜荼歌突如其来的改变，他找不到缘由，也知道若是这个小妹打定了主意隐瞒着自己，那么无论他再如何逼问也不可能尽数告诉自己知晓。
其实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导致姜荼歌性情大变，姜疏凛已经并不在意了。他只知道在母亲临死前，他曾跪着发过誓，这辈子便是舍去这条性命，也定要护的小妹一世安然无恙。
“既然你决定了，你想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放心去做吧。有哥哥在，便会一直护着你，不教旁人伤你半分。”姜疏凛抬眸，狭长的眉眼里露出温柔宠溺地光芒，静静看着姜荼歌娇俏明艳的面容，温声道。
姜荼歌听到这话，心口猛地疼了一下，对上那温柔的眼眸，她心里的酸涩尽数将她淹没其中。她仿佛透过这张干净俊秀的面容，瞧见了那护着她奋力厮杀的年轻男子，看着他身染鲜血，伤痕累累，却不肯退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