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是一条长达数万丈的沟壑,硬生生在下面开辟出一个巨形深渊，除了天生强悍能乘风而起的龙族，没有人能从龙渊活着出来。
传说是上古魔帝陨落之时砸下来形成,哪怕数万年过去这样的威压依然震人心神。
如果没有意外，人族终此一生都是无法抵达此处的。
时清薏站在无尽风口眺望这一眼不见尽头的深渊，听见龙苍感慨的叹息。
“数万年了,终于，等到了.......”
那样苍老慨然的语气,却只在瞬息间传遍四野，巨型的深渊里骤然亮起无数双眼睛,像是巨大的灯笼次第而起。
那是无数双眼睛,凝聚着无数的狂热和疯狂。
时清薏猝然闭目,从噩梦当中醒来，也许不是噩梦，只是她所不能理解的疯狂。
这里是龙渊之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包围着她,四面都是坚硬的墙壁，也许是一个笼子也许是一个监狱,时清薏不知道。
这是第三个月了,她蜷缩在这座监牢的一角，若不是系统一直陪着她,她甚至不清楚时间的流逝。
得益于慕寒衣心核破碎前将所有魔气灌入她的体内,她好歹是活了下来,独属于魔族的霸道魔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今已经是与她的身体再不相容。
只要再有一两天，恐怕就要爆体而亡。
她把头颅埋在膝盖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直安静的系统突然在她脑海里兴奋起来：“宿主宿主！小寒衣醒过来了！”
系统的声音刚落，监牢的门便被啪嗒一声打开，龙渊之底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幽深的微茫在天之尽头亮起。
魔族沉默寡言一路牵引着她抵达一个巨大的宫殿，整个镶嵌在深渊坚硬的石壁当中，雕刻着七十二魔族的兽雕，中间是一条引颈长啸的巨龙，仿佛不甘心受困于此，要与天争个高下。
时清薏沉默的看了许久，魔族牵扯着她向前时听见身后的人仿佛是呢喃：“这就是，寒衣的本体吗？”
长达三个月无人说话，她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和奇怪，低哑的让人顿感苍凉。
巨大的魔龙宫里却并非人族的金碧辉煌，而是一个广阔龙窟，九条不知才何而来的漆黑冥河从天而降，抽取着魔渊内磅礴的灵力，尽数灌入最中间那个躯体之内。
慕寒衣半倚在榻上，屈起一条修长的腿，一身黑袍遮盖住她修长的身躯，面庞上覆盖了一半细密的龙鳞，腰部以下却是一条长达十丈的龙尾，探入冥河之中，源源不断的汲取魔气。
她似有所感慢慢睁开眼，因为没有束发三千青丝零散的披在肩头，只是睁开眼的一刹那，整个龙宫的魔气仿佛都在顺应着她浮动起来。
“他们废掉了你的灵力。”一句简单的陈述，从慕寒衣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一股子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声音有些诡异的孱弱，按道理来说是不应当的，魔龙每涅槃一次实力都会突飞猛进，怎么会反倒虚弱起来。
时清薏手腕上还缠绕着拳头粗的锁链，在强势的魔气压制下一膝盖跪下去。
慕寒衣轻嗤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时清薏尖削的下颌骨，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一下。
“你看这就是你推我下去得到的下场？嗯？”她慢慢笑起来，那笑越来越大声，在空旷的龙宫里来回响彻，不知是在笑时清薏还是在笑自己，到了后来又仿佛是笑累了，声音里竟然多了几分悲怆。
“他们还是不相信你的忠心？”
“把我亲手推进万魔窟，我还以为公主殿下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呢？原来竟是自作聪明，到头来不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时清薏委顿在地，长发披散，三个月不见天日的生活让她整个人的感知都迟钝起来，像是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
琉璃色的眼眸注视着慕寒衣良久，竟缓缓合上了，浮现出莫名痛苦的灰败。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当真堕入了魔族。”
叹息轻如羽毛落地，浓烈的疲惫和悲凉浸透了那恍如叹息的声音。
“咳咳，”慕寒衣笑了一下，那笑不知牵动到哪里，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猩红的血迹沿着嘴角缓缓滑落，“如果我不是魔族岂不是如了你的愿死在万魔窟了？”
时清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殿下连魔族都是第一次进，大概根本不知道万魔窟底是什么样的吧？没有感同身受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指责她呢？
慕寒衣嘴角艰难的扯了扯：“来人，把她扔进万魔窟。”
时清薏眼睫剧烈颤动片刻，又很快平静下来，像是认命一般的最后看了她一眼。
王座上的少女仍是微笑着的，面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比有表情更为阴冷，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冷漠。
时清薏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脸上仿佛戴着一层漠然的面具，直到被拖出魔宫都未曾再说一句话。
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痛哭流涕和精神崩溃的求饶，慕寒衣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也许是有些扭曲的，她就偏要看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哭的离不开她的模样。
要时时刻刻抱着她才安心，不然就吓得直哭，而那时自己偏要狠心抛弃她，让她知道什么叫恐惧。
慕寒衣勉强笑了一下，大抵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追求，一直挺直的脊背轰然向后靠去。
片刻后龙苍大长老柱着拐杖赶来，干枯的面皮紧皱，沉声道：“您的涅槃期还没有彻底渡过，为何就强行破体而出，这对您以后”
慕寒衣额头冷汗岑岑，听见龙苍说话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见，并不睁眼，只有藏在冥河的龙尾疼的抽搐了一下。
冥河之下，尾部还没有覆盖上皮肉，浓郁魔气包裹着一条枯骨，艰难的一点一点覆盖上龙鳞。
“嗯。”
这便当是答了。
龙苍欲言又止，终究只是步履蹒跚的退了出去。
魔子在人族境内不知受了何种折磨，性情阴郁不定，就是魔族见了也要退让三分，在龙渊内调动所有魔气修复己身，出来的第一面见的竟然是那个人族......
说起来那个人族体内魔气浓郁到极致，虽然当时替她保下了一条性命，但毕竟人魔体质难融，这三个月已经撑到极致，再往后
龙苍大长老眼眸一深，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魔子提前破关而出，不惜害了己身影响日后涅槃，莫不是为了保住那人？
而魔子身靠高台之上目光沉沉，无人知其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