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兴本就生得高大,平时都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所有并不太引人注意。
如今,他被煞气所激,整个人肌肉暴起,面目狰狞,迈着沉重地步子,挥着大斧头朝众人走来。
学徒弟子们尽皆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避让,连一点站起来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成添福干瘦的双腿打着摆子,他捂着自己的老腰,拼命往冯子辛身后躲。
倒是周掌柜还算有些血性,站在房间中央,打着手势让众人聚力抵抗,可惜没人听他的。
成大兴神志不太清醒,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巨大的斧头绕着他的身体转圈。
周掌柜连忙后退,关上了厨房中间薄薄的小夹门,快速搬来一张桌子,抵在了门后。
几个胆大点的学徒伙计们见状,赶紧你一条凳子,我一个柜子,往小夹门后面堆,希望能阻挡成大兴的脚步。
一个小学徒在支一块木板的时候,砰的一声,斧头穿过门板桌椅,停在了他的鼻子前面,只差几厘米,他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小学徒吓得都呆住了,双眼发直,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斧头被抽出去,又猛地劈回来。
冯子辛连忙拉了一把小学徒,用他常年拿在手里的扇子,格挡了一下。
斧头和扇子碰撞在一起,冒出钢铁相撞般的火花。
冯子辛只觉手腕一麻,差点拿不住扇子。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里不由嘀咕:“这玩意力气可真大啊!”
不愧是价值900功德的大妖,只是泄露的煞气,被人沾染上,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按了扇子上的一个机关,一片扇叶突然打开。
原来他这本扇子,扇叶都是中空的,里面存放了各种各样的药物。
冯子辛轻摇折扇,一股如冰如雪的清冷香气散发开来,让人像大冬天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一样,瞬间清心寡欲。
成添福和众学徒伙计,本来还吓得浑身发颤,突然就平静下来,脸上挂着一种佛系的微笑。
小夹门对面,传来重物倒地之声。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在冯子辛的指挥下,搬开堆叠的桌椅,打开小夹门,只见成大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冯子辛拿出一条绳子,上面隐隐闪着红光。
这是他对付山魈的时候,花10功德兑换的缚兽网,改造而成的。
虽然用过一次,已经有些损坏,但剩下的这些,绑住一个煞气入体的人,应该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既然都已经掺和进来了,大妖该得罪也得罪了,还不如主动出手,掌握主动权。
冯子辛安排好了成家糕点铺的事情,便带着黑炭,往云来客栈走去。
街道上和平时仿佛没有太多两样,就是大家的脾气都格外暴躁。
两个小童因为争到底谁演大将军,头发被薅下来一大把,尖锐的哭声响彻街道。
炊饼铺的老板娘正在高声地训斥丈夫,老板的耳朵都要被摘下来了。
两个挑夫走在路中,各不相让,放下担子,拿起扁担就要干架。
监工挥舞着鞭子,仿佛有仇一样,鞭打着雇工。
一伙贩夫从冯子辛身边匆匆走过。
“简直目无王法!”其中一个矮瘦的贩夫,捂着流血的嘴唇,忍不住抱怨。
领头的汉子,手里提着一大坛酒,长得很是高大。
他眼神坚定,肌肉虬结,脸上有一道疤,面相有些凶恶。
咦,这不是崔猛吗?
那天,冯子辛和他们同住云来客栈,崔猛嘲笑冯子辛是兔儿爷,冯子辛还送了崔猛一卦“血光之灾”来着。
都半月有余了,他们怎么还在淄川呆着?
冯子辛看他们行色匆匆,径直走进了云来客栈,看来应该是没看错了。
冯子辛想了想,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进去。
前来招待的还是上次那个小二,不过他面色蜡黄得比周掌柜还要厉害,眼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一副被吸光了精气的模样。
见到是冯子辛,小二的眼神亮了亮,毕竟像这样长相俊俏、又出手大方的客官,可不常见。
“猛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虎哥现在每天都要喝掉一大坛酒,还嫌不够,一没有酒喝,就发狂打砸,我们这趟赚的钱,都快花光了。”
崔猛看着床上躺着的赵虎,他四肢干瘦,就一个肚子挺得老大。
此时,或许是因为刚刚喝了一碗酒的缘故,没有像早些时候一样,状若癫狂,而是安静的睡着了。
“潘子再去请一个大夫。都是一起出来的兄弟,要是回去少了一个,我们怎么朝赵家婶子交代。”
崔猛一伙人本就是同乡,一起出来贩货为生,彼此照应。
此时,见老大已经发话,便不再多言。
冯子辛坐在大堂之中,心中不禁有些纳罕。
刚在成家糕点铺还觉得煞气四溢,怎么进了云来客栈,反倒是风平浪静,一点煞气都感觉不到了呢?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冯子辛跑出去一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刚刚还勉强正常的街道之上,无数手臂从地面、墙缝探出。
它们纤长、柔软,莹白,对着众人微微招手。
此时,日已偏西,光线暗沉。
满地的手臂,把原本繁华热闹的春熙西街,映衬得仿若阴森恐怖的乱葬岗。
街面上涌起一阵红雾,那是具现的煞气。
众人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逃窜。
一瘦小汉子,眼看着就要逃出红雾范围,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臂从天而降,直直插进了他的脑袋。
鲜血横流,脑花四溅。
瘦小汉子猛地顿住,瞳孔放大,没了声息。
手臂在他的脑袋里搅了搅,仿佛在品尝。
一滴鲜血,顺着莹白的皓腕流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手臂在杀死一个人后,越发精致了起来,长长的指甲,鲜红欲滴,像吃饱喝足的怪物。
众手臂发出一阵悉悉索索之声。
此起彼伏,高低交错,似乎在交谈。
接着,它们动了……
驱使着惊恐的众人,像猪猡一样,把他们往云来客栈赶。
众人惊骇欲绝,却也不敢逃跑,毕竟瘦小汉子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
没过一会,整条街上的人,都被手臂们清出来,赶进了云来客栈。
客栈大厅,变得有些熙熙攘攘起来。
自从传言四起,云来客栈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手臂们把人集中在云来客栈之后,就没有再行动。
他们围在客栈周围,随着晚风微微摇摆,像一堆爪形的花,又像择人欲噬的嘴。
“冯山长,我们这可怎么办啊?”
几个伙计抬着昏迷的成大兴,成小七和周掌柜扶着成添福,也夹在了人群之中。
眼下虽然窗户、门房都被锁得死死的,但客栈里的众人却丝毫没有安全之感。
大家都知道,一旦手臂发难,这薄薄的门窗,根本就没有阻挡的作用。
冯子辛也颇觉头疼。
这密密麻麻的手臂,皆是由煞气凝聚而成。
非实非虚,非生非死。
要是只有自己和黑炭在,倒是好处理。
自己身上的煞气,要是放出来,可以当这些手臂的祖宗。
黑炭根本就不是个生物,也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现在还有百来个人在场。
要是直接击散手臂,逸散的煞气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致死。
自己可没有这么多的清心散,可以压制如此蓬勃的煞气。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找出手臂的源头,直接对付正主,才有全身而退的希望。
想到此处,冯子辛问客栈掌柜:“此处,可有出过什么大美人?”
众人齐刷刷转头,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美人!
冯子辛敲了敲窗台,歪了歪头:“比如,长着外面那么美丽的手臂的,绝世美人?”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齐刷刷摇头。
不过,当中有几个年纪较大的老人,眼神闪烁,显然有故事。
云来客栈的掌柜见他们相互对视,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便站起来说道:“这原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据传,前朝末期,兵戈四起,生灵涂炭。世家贵女云氏若依流落风尘,却仍心系百姓。她色艺双绝,一曲水袖舞颠倒众生,迷得叛军头领晕头转向,积攒了很多钱财。
她用这些钱财,四处布施,战乱之中,受过云小姐恩惠的百姓多如繁星。流年易逝,轰轰烈烈之中,叛军倒台,新朝建立。
云小姐因为伺候过叛军,被打入大牢,严刑拷打,一双玉臂血肉模糊。而当年受过她恩惠的百姓,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甚至还嫌弃她的钱脏。
后来的故事,就众说纷纭了。有人说云小姐被屈打致死,在牢狱中香消玉殒了;也有人说云小姐被忠仆所救,从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还有人说,云小姐本不是凡尘众人,是仙人历劫来了,劫数历尽,自然是重返仙宫去了。
近百年来,春熙坊就出过这么一个风流人物,要说谁能那么美,又满含怨气,老朽能想到的,就这么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