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家里有一个竹编鸟笼，看上去不是新编的。
林凡在工具房里将它从悬挂的高处取下来后，颇为眷恋地抚摸了一小会，这才将鸟笼的门打开，示意程烟寒把八哥放进去。
八哥进去了，林凡关好笼门，将笼子放进屋子厅中桌上，准备和程烟寒到大厨房抢先喝猴头菇汤。
他淡淡道：“这还是我刚来到渡雁村不久，就用竹子做出来的。那时候还想，去山里面抓一只特别些的鸟回来养着，再将它教得聪明些，好让其他人看看，爷养鸟的技术才是城中最厉害的。”
“后来啊，抓鸟的事被耽搁了。耽搁着耽搁着，我都要准备在这里长住，一辈子不离开了。养鸟、训鸟，好像变得没啥意思。这编好的鸟笼竟然现在才用上。”
程烟寒听他话中伤感太重，正想着怎么安慰他。
想来一个少年被迫离开家乡，落魄逃到了一条山野小村庄，林凡以前心里很不好受吧？
但林凡忽地眉尾高高扬起，笑得肆意张狂。
“不回那城里算什么？爷现在就只高兴在这里住了！他们爱咋的就咋的吧！反正爷什么都不在乎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越走越快。
程烟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都快走得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才连忙小跑追上去。
但林凡速度快，再加上到大厨房也就那么点路，程烟寒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大厨房外，看到林凡站在土灶旁，手里拿着一个盛了热汤的碗，呼哧呼哧地向里面吹着气。
没吹两下，就小喝一口，然后又被烫的继续吹气，既缓解口腔里的烫疼，又加快汤变凉的速度。
徐小五就在林凡旁边，也在喝着汤了，但他双手各端了一个碗。
不同于林凡已只顾着碗中汤，徐小五一直留意着程烟寒什么时候到。
才见程烟寒，徐小五就连忙招手示意。
等程烟寒靠近了，他笑着将左手端着那碗八分满、不曾喝过的汤递过来。
林凡这才注意到程烟寒，扬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继续专心喝汤。
倒怪不得林凡这表现。他本来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人，更何况这猴头菇熬出来的汤香味浓郁得将这一大片空地都笼罩住了，程烟寒刚小跑过来，不断吸入这些香味，都已被馋得肠里不断低鸣。
这就更怪不得今晚竟是在这里的人，除了正忙着实在不得空的，其他人都已端着汤在喝。
往常哪有这种事的？哪怕是最赖皮的林凡要偷吃，那也好不容易才能或磨或偷到一点吃喝出来。重头戏始终在大伙儿入座上菜之后。
程烟寒现也不管汤还烫嘴，先抿一小口再说。
在猎队带猴头菇回来前，村中已经在熬着骨头汤。猴头菇是在洗干净后再加入骨头汤里的。
但猴头菇本身鲜嫩，并不需要像大骨头那般，熬煮上很长时间才能将骨头里的营养成分煮到汤中，又利用沸腾让油脂更好地融在汤里，让汤又浓又香。
因此，虽然猴头菇加入骨头汤里的时间并不长，但该出来的鲜美滋味基本已渗入骨头汤里，让骨头汤原本的肉香、髓香，再混入山野林木间生出的猴头菇自然清香。
只有骨头熬汤，或许还会令人多喝些后觉得有些腻味。现在，这汤却鲜香得令人怎么都喝不腻，甚至有开胃的效果。
猴头菇有性甘，有利五脏、助消化、滋补身体的功效。
程烟寒并没有村里人那么习惯每顿都要充足的肉，食物富含油脂的生活。
他前世虽算半个饕鬄食客，遇到美食绝不放弃大吃特吃的机会。但好吃的吃多了，他日常反而更喜欢清淡蔬菜。而今生这身体，久在山门上居住，日常饮食更以五谷为主，属于干啃白饭、面食之类吃饱的，更不习惯大鱼大肉的生活。
程烟寒到现在胃里还受得住，已是他开始修炼生死诀的缘故。饶是如此，他胃里其实也攒着些不适。
猴头菇汤入肚，这些不适就散得七七八八了，令他对今晚又要吃撑的事深信不疑。
晚饭最抢手的果然是猴头菇。
虽然它们都只在大盆的汤渣中，与汤里放着的另一些滋补药材混在一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一眼发现，但依旧大家都抢着要找它来吃。
渡雁村吃饭看似随意，大伙都亲亲热热围坐在一起，实则还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不许在桌上的菜里挑挑拣拣。
汤渣往常因为精华基本已进入汤中，本身熬得烂了，又没有多少味道，大家并不大愿意吃，只在最后能吃完就吃，不能吃完就用来喂村中的狗，可今日却它成了最快被清空的菜。
程烟寒没什么吃猴头菇的经验，比其他人更不容易从一大堆融烂的汤渣中找出藏着的少许猴头菇，因此只吃到了一个。
吃完饭，他忍不住毫无形象地揉着肚子。
饭多菜足肉食管够，桌子上其他人还一个个下筷子不留情，这能不跟着胃口大开吃撑吗？
徐小五看到他这样子，忍不住大笑。
笑罢，才说：“你现在这样子像足了老林以前刚到村里的时候。”
程烟寒瞥眼看向正在火堆旁和另一些大汉一起烤肉的林凡，咂咂嘴：“我猜得出他以前能吃得多狠。”
徐小五继续笑：“这可不对，他啊，是后来才越吃越能吃的。我和我娘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食量没这么大。那时候不逃荒嘛，就这逃荒路上，他才慢慢变得能吃的。”
程烟寒满脑子问号，还能这样的？
徐小五顿了顿，问：“老林和你说了八哥的事没？”
程烟寒的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什么事？”
“就教八哥说话啊。刚开始赶走猎藤，林老哥看了看它就说还能救活，问我要不要帮他养，帮他训一只能说人话的鸟出来。我才不要呢！厨房里还多得是东西要学，我才没那么得空给他养鸟。只养还好，教说话？我不干！”
徐小五说得兴起，手舞足蹈道：“小寒，你不知道！我在厨房干活，觉得收获可大了！”
“你知道切菜一共有多少种刀法吗？你知道平刀、斜刀、直刀、推刀这些究竟都是什么不？你还知道什么叫做横切什么叫做竖切不？你知道不同时间放盐会给菜的味道带来什么变化不？你知道盐还能分不同的盐不？”
说这些时，徐小五整个人明亮起来。他双眼视力不好，却极富神采。
可以看得出，他真心热爱着“厨”这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