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狼距离她实在头太近，她几乎能看见饿狼呲起的獠牙之间的淡黄污渍。饿狼十分兴奋，不停地从喉咙中传来低吟声，像是在叫唤死亡，幽绿的眼睛让人觉着渗人。
林沅溶听见宋悬的声音，她僵着身子，本能地往他的方向看了看。宋悬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一个扑身把她护在了怀里，腾空扑地的一瞬间，她清楚地听到宋悬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音。
瞬间，林沅溶红了眼眶，指尖无措地划了一下宋悬的右肩。他的右肩已经被饿狼硬生生地咬下一块肉，现在已是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林沅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府府主？”
宋悬无瑕抬眼看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眸瞟着她丢在地上的匕首，极快地从地上拾起匕首，再一个利落的侧翻身，将匕首狠狠地插进饿狼的颈部。
待这一切全部完成，宋悬才面无表情地略过他的右肩一眼，从腰间抽出一张绸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血的匕首，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林沅溶的目光始终都紧紧地跟着宋悬，所以她很清楚地看见宋悬抬头看见她时，瞬间划过地错愕。
她迅速起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半死状的饿狼。其中一头饿狼奄奄喘气，又用力朝她呲牙，她不禁蹙了蹙眉，下一秒朝她呲牙的饿狼身上多了一把匕首，饿狼的嘴角缓缓流淌着血液。
她微愣抬头看着宋悬，宋悬依旧用着绸帕擦拭着手指，微勾着嘴唇，散漫地睨着死去的饿狼，十分愉悦的模样。
这才是宋悬，拥有着极致的冷静与疯狂。
现在，林沅溶肯定，她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她凝着宋悬，步子微顿，朝着宋悬走了过去。
林沅溶小心地指了指宋悬的肩膀，轻声道：“府主，你的伤怎么办？”
宋悬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会，垂下的眼眸缓缓上抬，脸上露出几分懵懂，看了她许久，突然弯腰凑近了她。
宋悬的眼睫密而长，他们靠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宋悬眼睫划过她眼皮时的痒。
一阵心颤划过，她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宋悬却往前了一步。
宋悬紧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懵懂未退，轻轻启唇，“林沅溶，你是哭了么？”
他说完后浅浅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指尖极轻地拂过她泛红的眼眸，“你害怕我受伤，对么？”
林沅溶发现，宋悬专注地看着她时，眼睛格外的干净，黑曜般的眼睛似乎折射着异彩的光亮，如初生幼童对世间保持着好奇。
她内心深处突然柔软起来，伸出手缓缓地靠近宋悬，用指尖轻轻拭去宋悬眼尾鲜红的血渍，目光如炬，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宋悬的身子僵硬在原地，迟疑地盯了一眼她的手，呆滞了几秒。他极快地直起身来，掩面轻咳了几声，耳垂泛起了红。
瞧着宋悬如此，林沅溶不适地摩挲着拂过宋悬眼尾发热的指尖，悄无声息地背在了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般奇怪的举动，就像是遭人下了蛊一样。
收起奇怪的思绪，她拿起腰间的解剖刀，利落地划过裙摆，撕下一片纱缎，径直往宋悬那边走去。
“府主。”她抿着嘴，双手捧着纱缎，递给了宋悬。
宋悬轻轻地蹙眉，单手接过了她给的纱缎，往前走了几步，倚墙而坐。正当林沅溶正准备往宋悬的方向走时，宋悬却朝她投来一个冷眼，她缓缓地停住了步子。
林沅溶看着火光微弱之间的宋悬，他淡定地撕开右肩的布料，熟练得行云流水。布料紧贴着伤口，撕裂声都是断断续续的，疼痛难以想象。
她始终没有听到一句，宋悬叫疼的声音。
林沅溶看着宋悬惨白得脱相的面孔，不再理会宋悬不愿让她过去是什么心思，快步走到宋悬面前。
她看着宋悬的手在腰间摩挲许久也未曾拿出个什么，便蹲在宋悬身侧，自然地将手伸进宋悬的袖袋，在他的腰间摩挲着，一触及精瘦的腰肢，她的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顿半秒后极快地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轻道：“府主，是这个？”
宋悬拧着眉，脸色白的不正常，瞥了一眼点了头，他转眼看了看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右肩，现下已经泛起了乌色，勾唇冷嗬了一声。
林沅溶自然撇头也看见了泛起乌色的右肩，冷漠地看了一眼将死的饿狼，看来真是想置他们于死地，在狼牙上涂了毒药。
狼牙不可能凭空有了毒，定是有人在他们之前给饿狼的牙齿涂抹了些什么。也就是说——
那人，就在此处。
林沅溶心中警铃大响，警惕地往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见有人停留过的痕迹。她无心留恋，当下宋悬的伤要紧。想着，她立即回过身打开了青花瓷瓶上的木塞子，才发现是之前宋悬擦给她的膏药。
她看着宋悬的唇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青色，气息更加虚弱，胸腔频率微弱得没有起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宋悬睁眼都显得那么费力，“涂到伤口上......”
林沅溶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宋悬，她看到的宋悬总是冷淡着一张脸，仿若停在人间只是个巧合，他只是个过客。她极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别开宋悬的目光，弯腰给宋悬擦拭着膏药。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她知道，她不想宋悬死在这里。
宋悬又虚着眸子凝着她，极轻地说了一句，“别哭，林沅溶......”
林沅溶呼吸一滞，移眼看着宋悬，他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曾说话的模样。她心头一慌，伸出手轻触了一下宋悬的脸侧，烫得惊人，这应是发烧了。她言语中带着慌乱，“府主？”
宋悬不曾理会她，依旧紧闭着眼睛。
这应是痛晕了过去，她沉默着看着宋悬，眼中有着心疼，宋悬痛晕都未曾开口说一句叫疼声，甚至连闷声都寥寥可数。
稳下心绪，林沅溶在宋悬的袖袋之中摩挲着，拿出了牛皮水袋，又起身从宋悬手里抠出方才的纱缎，宋悬握得太紧了。
她咬着牙又将纱缎分成两片，沾湿其中一片大部分，搭在宋悬的额头上；另一片沾湿了小区域，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宋悬泛干的唇，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忽地，一声巨大的声响从林沅溶的上方传来。
林沅溶蹙眉向上一望，原本倒立在半空的悬石，竟缓缓地流出了水滴！
没有半分钟，水滴缓缓成了一束一束的水柱！
林沅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昏迷不醒的宋悬，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将先前从宋悬袖袋掏出的物件尽数放在自己的身上，费力地扶起宋悬，往唯一的路口走去。
方前她来此处时便打量了一番四周的布局，是个典型的穴口，容易积水。若动作慢些，以水的流速加之空间的容量，他们就走不出来了。
林沅溶微微抬头，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宋悬，面色比先前好了一些，伤口处的乌色也褪去了一大半，她抿着嘴笑了笑，吃力地将宋悬再往她身上一搭，就着微弱的火光往里走。
若说方前那处弥漫着阴森，那么她现下走的长道则有着一种诡异的华丽。
她侧头往两边仔细地观察着，是风格迥异的工笔壁画，所画的风格不属于穆朝。其中有着万国朝圣图，亦有天女飞仙，也有着乡里巴人的风俗画，无一都镶着金丝线。
每一幅线条流畅，风格明显，颜料褪去与消磨痕迹显而易见。
渐渐地，林沅溶停下了脚步，侧目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宋悬，微微喘着气，虽说宋悬不重，但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她将宋悬搀扶到墙壁一侧，又重新拿出了方前的牛皮水袋，舔了舔干涩的唇，上下晃动了一下水袋，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水了，她又摸着腰间仅剩的一块火石。
她缓缓抬头，看着宋悬泛干的嘴唇，又低头看了看水袋，拿起自己的绸帕举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倒着水袋，倒了好几次才倒了出来，将绸帕润湿。
纱缎不吸水，方前用来给宋悬润干涩的唇再好不过，现下宋悬的烧还未褪完，需要持久性的饮水，别无他法，只好用吸水的绸帕搭在宋悬的唇部，一直有水进入他的身体。
润湿绸帕后，林沅溶上下摇了摇水袋，还有些许水在里头晃动的声音，抿着嘴笑了笑，再将水袋系在了腰间。
林沅溶仰头张嘴，轻轻地挤着绸帕的一角，挤出几滴水后便立即停下了动作，便把绸帕搭在了宋悬的唇上。
她望了望四周，摩挲着仅剩的火石，现下只有一块火石了，她得趁着能看有光亮的时间快点走出去，留在这只会消磨身心。
想着，她重新扛起宋悬，缓慢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林沅溶的视线再一次变得宽广，这一次她惊于眼前的景象——
一具具尸体，杂乱无章地摆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