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溶脖颈间的冰凉早已抽离，那脚步轻轻的黑袍少年已经直直站在了弛牟的背后，而弛牟并未注意到黑袍少年的靠近。
就在那一瞬之间，弛牟微侧头，与黑袍少年的视线紧紧相撞，弛牟脸上的表情已经被错愕给替代，可黑袍少年已经敏锐地狠狠地勒索着弛牟的脖颈，使劲地用手去掐弛牟。
林沅溶看淡眼前的一幕，脑子一瞬间陷入了空白，她无法从一个正常的角度去揣测黑袍少年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就在这时，宋悬的声音传来，“过来，林沅溶。”
言语之中，夹杂着迫切。
林沅溶立即抬头，脚步不停地往宋悬那边走，要跃下撵轿还是有个一米的样子，宋悬张开了双手，她笑了下，扑向了宋悬。
弛牟现在的表情扭曲狰狞，他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可是下一秒他便停止了挣扎，黑袍少年见弛牟不再做出过激反应，便松下了手上的劲，眸子也看向了宋悬的方向。
黑袍少年做出了这番举动，那么一切也就不难猜了，林沅溶的视线淡淡从宋悬的身上移开，看着远处的弛牟。
陈牟现在的面容阴沉，他愤愤地上下挥着他的拂尘，阴翳地抬头盯着她与宋悬的方向，“宋悬，你可真弛牟了一条好狗啊。”弛牟的眼珠子转到身旁，冷笑了一声，“竟养到了我身边！”
离是弛牟一手训练出来的，他十分清楚离的武功究竟有多么了得。
对比弛牟的崩溃，宋悬显得格外淡定，甚至有着几分漫不经心，他弯腰抬着林沅溶的下巴，微凉的指尖在林沅溶脖颈上打转，宋悬瞧着那碍眼的微红印子，心头便燃起了无名火。
他含笑的眸子极快地瞟了一眼弛牟，淡淡道：“平日你安插的眼线，我没称狗。”
宋悬的指尖上沾了些白色的膏状物，应当是要给她擦药的。
林沅溶抿了抿干涩的唇，瞧着宋悬，给她上药的模样无比认真，仿若现在一个朝代的覆灭兴旺都没有她脖颈上那浅浅的伤口来的重要。
穆朝覆灭存亡，都在宋悬的指尖之上了。
林沅溶蹙着眉朝宋悬淡淡摇了摇头，宋悬瞧见了，反而揪了揪她的鼻尖，“爱惜身子，才应当是首位。”
弛牟看见眼前这一幕，心头浓郁的怒火简直就要将他吞噬了，他卧薪尝胆三年年，在穆朝大大小小所有地方都建立了他的信息网，为何宋悬还能从他眼皮底子下这么肆无忌惮？
他狠狠地盯了一眼离，离这个人是他刚穿到这个时间所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他最狼狈时期的结交。
他猛地咬牙，果真还是什么人都信不得。
但弛牟并没有被眼前的背叛冲昏了头脑，他不屑地看着处于他下位的宋悬，“现天下已在我的囊中，四块虎符两块都在我这里，你即便手中持有两块又何妨？”弛牟的眸子转向了穆都的方向，“东西军队已经集结在城门之下！你呢？走都还没走出这山头！”
弛牟唯一庆幸的便是他留了一手，他设想过各种情况，自然是想到了北虎符不在他手中，所以他便提前调好军队，只要他未曾在半个时辰过去，那军队便直接屠城！
既然他不能将穆朝收入囊中，那谁都别想得到它！
血流千里，浮尸万具。
光是这么想着，弛牟都忍不住地舔嘴，“哈哈哈哈，宋悬！你就在此处等死吧！”
弛牟几乎算是癫狂地说出了这番话，他还恶狠狠地转眼看着离，如耳畔厮语，“背叛我的人，我要一块一块地吃掉......”
林沅溶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弛牟的身上，没有转移，弛牟现在的表现，明显是心理防线崩溃的反应，她看着宋悬，嘴角的笑意就不曾隐去，心情很好，一切都在宋悬的掌握之中。
重新看着弛牟时，林沅溶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唏嘘，弛牟此次算是彻底败了。
纵然弛牟聪明，但聪明不过宋悬。
宋悬轻嗬了一声，双手自然地交叠起来，眼睛看着弛牟时，净是轻佻，“弛牟，你输了。”
语气淡淡，却让弛牟的表情彻底地僵硬在原地。
弛牟的脸上还带着傲，“我输了？”
话刚刚落下，一声厚重的声音便从弛牟的背后传来——
“朕就知道，你狼子野心不灭！”
林沅溶瞧着那副缓缓走来的明黄，是穆帝穆深，穆深的神情瞧着十分严肃，根本就没有此前的疯癫与痴傻，看到这处时，林沅溶心头浮起疑虑。
穆帝此前是在装傻？！
穆帝朝宋悬传来敬佩的眼神，“若不是宋爱卿此前给朕提了个醒，朕今日还真不能站在这里了！”
“朕想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穆帝一脸的痛恶至极，他缓缓摇着头，“许久前，宋爱卿便和朕说了，那些骇人的案件，一桩桩都和你国师府有关系！”
弛牟早就在穆帝出来的那刻，便瞪大了眼睛，神情仿若就在那一刻停滞，他的神情过了十几秒都没有半点变化。
林沅溶却是在静静地揣摩着穆帝这番话，若是依穆帝的话来说，第一桩案件的开始，或是更早，宋悬便在谋划了。
穆帝的坦白，便能让许多事情变得没有那么复杂，宋悬的假死定与穆帝有关，或是后面的每一步，穆帝都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林沅溶看着已经崩溃的弛牟，现在该给弛牟最后一击了。
宋悬便在此刻，开了口，“弛牟，你费心的一切都是假的。”顿了半响，他轻笑道：“皇上的药，福如海早就发现了。离，也是故意安排在你身边。”
“你的傲慢是什么？弛牟。”
“从始至终，你一步棋子都不曾下好。”
林沅溶听着宋悬说得这话，便觉着字字诛心，宋悬全往弛牟的痛点上戳，不留一点情面，虽说不曾有过情面二字。
弛牟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面前的一切仿若都在一瞬间，在他的眼里化成了虚无，他愤然丢下那曾被视为权力象征的拂尘。
离缓缓地松开了弛牟，现在的弛牟已经没了半点攻击性，他已经陷入了专属于自己的怪圈。
弛牟抱着头，使劲地转着脑袋，弛牟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地划过他曾设计的一切，他以七宗罪来设计一切的案子，从最开始诱人犯罪，到最后踏入棋局。
每一步，他都进行了复杂缜密的推算。
为何......
这一切在宋悬的眼里，全成了废棋？！
林沅溶咽了咽口水，看着弛牟又哭又笑，她现在无比确定，弛牟已经是个疯子了。
她的结论刚下，弛牟便朝她的位置射来了一枚短箭。
林沅溶紧盯着那枚毒箭，就在她想要侧身一躲时，宋悬已经将他扑向了地上，林沅溶止不住心跳声，她从宋悬的眼睛之中看到了慌乱。
而弛牟却大笑不止，“宋悬，你才输了！”
弛牟热烈地看着那枚回旋的短箭，眼睛里的疯狂刹那化为平静，他舒展双臂，仰头看天，一只飞鸟慢慢悠悠飞过，飞过了他的头顶，盘旋在朗朗晴空下，弛牟无比惬意地闭眼，两行清泪缓缓而流——
“我赢了。”
回旋箭径直刺入弛牟的眉心，高大的身影啪的一声落地，嘴角的鲜血流淌，一副安详的模样。
林沅溶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紧握的手缓缓放松，心头绕成了千丝，这是弛牟的选择，为了他的虔诚。
缓缓地，林沅溶的眼神变得坚硬，这并不能抹杀他伤害了千千万万人。
弛牟真是狡猾，至死都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开脱。
宋悬抿唇，瞧着林沅溶，她正一脸专心地看着前面，他输了么？
抱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到了林沅溶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笑着问，“林沅溶。今日，骑马回去？”
说着，宋悬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
林沅溶望了过去，一匹马正在吃着草，她笑了笑，想着宋悬问过这话，她学着宋悬挑眉，耸了耸肩，眯着双眼仰头，应道：“好啊。”
宋悬瞧着林沅溶灿烂的笑，他动作尤为的慢，重重地按了按自己的心房，这里很充实。
是杀戮，也不曾带来的充实。
“宋悬，你觉得你输了吗？”林沅溶看向宋悬，突然一问。
“即便输了，也甘之如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