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手指捏着透明的玻璃管对着阳光照射,玻璃管的水银停驻在一个刻度上。
“已经退热了,接下来不要受凉,多用一些肉蛋奶补一下身体就好了。”寄秋收回手中的水银温度计说道,她面前坐着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眼睛圆溜溜的望着她。
“谢谢您,戈埃蒂医生!”吉蒂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她抱着孩子站起来朝青年鞠了一躬。
四岁的贝丝神色懵懂,她棕色的大眼睛里满满的茫然,直到对面的医生递给她一块糖果,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戈埃蒂医生,您院子里的柴火我已经帮您劈完了。”安东尼站在门口说道,他身上的亚麻衬衫被汗水淋湿,脸上还带着一道道黑印。
“啊,多谢。”寄秋面色平淡地点点头,她没想到安东尼会主动帮忙劈柴。
随后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这是我们给您写下的欠条,等秋收过去后我就能还上您的诊金了。”
实际上还钱这件事安东尼心里也有些打鼓,他这一阵子为自己女儿跑前跑后,没有赶上丰收日,只能抓着秋天的尾巴卖掉那些蔬果,收成也打了折扣。
在他看来,戈埃蒂医生那么轻松治好了他的女儿,医术一定相当高明,诊金绝对不是他们这种乡下人能支付得起的价格。
“这个先不急。”寄秋把欠条放到一边,抬手按住准备往她身上爬的小贝丝,“你有没有意愿来我的诊所打工?”
“你只需要看护一下我的实验器皿和帮我处理一下诊所的杂物,一个月工资是十个路易。”
安东尼被这意外之喜砸得大脑晕乎乎,直到身边的妻子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我很乐意来给您打工!只是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因为我需要一个细心强壮的人,既可以给我当助手又可以当保镖。”寄秋把小贝丝抱起来放到吉蒂怀中,“你若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诊所设备很陈旧,我没有什么钱,这间诊所是我曾经的病患借给我用的。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将要在下个月搬离这里,去治安一般的贝尔蒂耶街附近,所以我很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制住不理智的病人家属的人。”
“我会好好干的,请相信我,医生。”安东尼拍着胸脯保证道,他已经想好了日后如何保卫诊所的安全。
小贝丝不懂父母为什么如此高兴,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刚刚拿水果糖的甜味,她只有在复活节的时候才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几颗蜂蜜糖,那是隔壁仁慈的庄园主颁发的新年礼物。
虽然面前长相俊美的“大哥哥”身上有她最讨厌的苦味,但小贝丝还是决定喜欢这个人。
送走安东尼一家后,寄秋继续专研自己的实验,一周前她用大米汤、豆芽汁和各种碳水化合物的东西磨成的汁水放到培养皿中,充当培养基溶液,然后刮一些柑橘上的青霉菌放进去培养。
她拿出定制的玻璃杯,往里面塞入棉花,用油纸封住顶部,在上面戳了一个小口,把她培养的溶液倒进去,最后在每个玻璃杯上标注好实验品的顺序。
做完简陋的过滤后,寄秋拿起玻璃杯晃了晃,在三十个样本里分别倒入菜籽油,黄油,花生油,然后搅拌到分层,再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油脂用勺子撇掉,只保留玻璃杯的液体,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失败的,到底是那一步出错了呢?’寄秋在本子上记录自己思考的步骤,还未等她想明白,就有人来上门了。
“戈埃蒂医生,我来复查了。”克洛伊轻轻地扯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露出里面发红的皮肤。
寄秋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坐到诊室的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症状有些减轻,但还是没有彻底好。”克洛伊如实回答道,她上次来的时候青年医生给了她一份新的药膏,回去后涂在麻痒的皮肤上有些凉凉的,缓解了她的难受。
“我已经照着您的建议去做了,我发现白色的膏体没有绿色的膏体见效快,但白色的药膏很温和,绿色的药膏涂在身上很刺激。”
寄秋接过克洛伊手中的两个铁皮盒,白色的药膏只用了一点,绿色的药膏已经快要见底了,“那我建议的作息时间您有试过吗?”
她在病例本上一一记录下克洛伊给她的反馈,然后耐心地安抚少女紧张的情绪,“不要担心,您会好起来的。”
看着克洛伊充满信任的眼神,寄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实验可以成功,她发现女孩的病情在恶化,即使她在药膏里加入青霉菌,还是无法胜过细菌繁殖的速度。
等到克洛伊离开后,寄秋继续回到实验台开始记录自己的实验数据,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决定晚上回家给自己做个针灸再回来工作。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一周后,寄秋在众多失败的实验品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中间干净,周围有着一圈青霉的实验杯。
寄秋这一刻感觉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大脑,‘终于成功了吗?!’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看着桌面上无数个玻璃杯,眼睛有些发酸,‘我成功了!’
事不宜迟,寄秋立马用纸笔记录这个成功品的数据,这个时代她无法还原无菌的环境,只能尽量让空气中的温度跟她记忆中的实验温度保持一致,最终得到这一个接近盘尼西林的成品。
寄秋拿出一个玻璃注射器,把实验杯里少得可怜的青霉素吸进去,‘接下来就要看看效果了。’
隔天寄秋来到克洛伊所租下的房子外面,地面上恶臭的黑泥黏在她的皮鞋外圈,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倾倒污水的喊声,她连忙躲得远远的,但衣袖还是不可避免沾上了不可明说的污水。
“戈埃蒂医生!”克洛伊看着门外有些狼狈的青年,不可置信的捂住嘴低声叫道。
不一会儿她后面探出两个年幼的孩童,小手紧紧抓着克洛伊的裙摆,眼里带着戒备的目光。
“巴奈特,阿尔娃,这是戈埃蒂医生,是帮助姐姐的好人。”克洛伊轻声哄着弟弟妹妹,然后侧开身子让寄秋进去。
寄秋猫着腰踏过低矮的木门,房子里面及其简陋,墙上还能看到栖息的壁虎,她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自然一些,“我有事情想寻求您的帮助,不知道方不方便?”
克洛伊摸了摸巴奈特的脑袋,让他带着阿尔娃去另一个房间里玩。
等到弟弟妹妹离开后,她才坐到寄秋对面的矮凳上,“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您达成。”
寄秋卸下自己肩膀上的药箱,她拿出准备好的针管,“我有一个新的治疗方法,不过这是我自己做成的实验品,注射后可能会让您彻底痊愈,也有可能步入新的深渊。”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试一试?”
克洛伊坐在这个位置,她第一次直视青年的眼睛,幽深的像黑色的夜空,却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我愿意,医生。”
寄秋用橡皮筋绑住克洛伊的小臂,轻轻拍了几下,让血管显露出来,她递给女孩一条干净的手帕,“如果疼的话,请咬住这个吧。”
克洛伊接过放入口中死死咬住,她看着那根针管扎入胳膊,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中。
“好了,我会在这里等待结果。”寄秋解开她小臂的绑带,如果条件宽裕的话,她可能会做个皮试测量病人的过敏反应,但这剂药量实在是少得可怜,她只能照着之前询问克洛伊的问题赌她不是易敏体制。
“医生,您不需要如此紧张。”克洛伊看到青年医生严肃的神色,她温和地安慰道,“如果失败了我也不会怪您的,只希望您可以看在我配合的份上,照拂一下我年幼的弟弟妹妹。”
“我会的。”寄秋轻声说道,她掩饰地轻咳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这是我见过您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之前我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戈埃蒂医生出现不同的表情。”克洛伊细声细语地说道,她望着即使坐在简陋的椅子上也依旧气质高贵的青年医生,“您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当然可以,您想要聊什么?”寄秋脸上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她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我想知道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克洛伊心脏怦怦跳,她不晓得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知道得到青年的肯定后,她这句话脱口而出。
寄秋大脑回忆着她所有世界遇到了人,情感被剥夺后,她发现自己对之前所经历的事情没有任何感觉,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对其中某一个人心动过,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克洛伊的问题,“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我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
‘或许我是个无爱者,对谁都不会释放荷尔蒙的那种人。’
克洛伊不明所以,只好换了话题,大多都是围绕青年展开的,例如家庭,人际关系,人生经历。
寄秋把虚假和真实的事情编织在一起给她讲了讲,消磨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您安全了。”寄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克洛伊猛地站起来,她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
“是的。”寄秋眉眼带着笑意,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第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