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我和五妹坐在梅姑家的堂屋,吃着那盆凉了的水煮肉片。
还别说,五妹的厨艺别说十个我了,百个我都比不上。
怪不得她那个刨汤粉店生意这么火爆,味道真的不错。
就算是凉了,肉依旧不柴,软而且腌得入肉。
所剩不多的豆芽菜也凉凉脆脆的,就是里面总裹着花椒,一个不好咬到了,满嘴都是麻辣……麻辣……麻辣……
突兀而又让人无法接受。
我辣得眼睛全是水光,呵着气,却依旧一筷子一筷的夹着吃,连打底的洋葱都被我吃了。
五妹在一边沉默的坐着,朝我喃喃的道:“我十五岁那年和我爸进山,其实就是练手。光是杀家猪是练不成杀猪手艺的,要杀山里的野猪。”
“可我没你的好运气,能遇到明沧这么一条通人性的蛇,我遇到了一个千年的黑面郎。”五妹直接捏着筷子,夹着一颗花椒到嘴里。
朝我喃喃的道:“你知道黑面郎是什么吧?这种东西看上去凶悍,其实精明得很。有些土里刨食,会吃到山精什么的,开智而修行成精。就算成精能化成人形,却依旧不喜人群,藏于深山,与同类为伍。”
“那时我已经小有成就了,所以我爸并没有跟着我,然后我在山里碰到了他……”五妹呵呵的笑,朝我道:“胡清颐,你不知道,一个杀猪匠碰到一个黑面郎是什么感觉。”
五妹夹着花椒一粒粒的扔进嘴里,苦笑道:“那时我被一群黑面郎追,是他救了我,让我出山不要再猎杀猪了。我以为自己杀了那么多猪,怎么可能认为出一头猪。可有些东西深居山林,一旦成了精,根本不是我们看透的。”
“后来我再去寻那个野猪群,再次碰到了他……然后就你在镜像中看到的景象了。”五妹咬着筷子。
扭头看着我道:“胡清颐,不是我没有经历,而是我经历过,又沉静了下来,所以不想再经历了。”
“他没有杀我,只是让我一次次体会被杀前的恐惧,好像我过往挥的每一刀都砍到自己身上。”五妹轻呼了口气,也被花椒麻辣得滋滋作响:“过去就好了。”
我没想到五妹在十五岁就经历了这些,或许心中一丝感情牵挂比捅一刀更难受吧。
明沧,对我而言,曾经就是那一根救命稻草。
可五妹比我幸运,不会再碰到那个黑面郎,也不是会有这深的牵连。
而我和明沧,如果柳容春不死,或是我不死,都很难解开这层关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盆水煮肉片里面的豆瓣酱里的碎蚕豆都被我和五妹慢慢挑着吃了,林静才下来。
她瞥了我们一眼:“哟,还有心思吃,就证明没事。”
然后朝我瞥了一下眼道:“走吧。”
我拿着背包,急急的进了放铁棺的那间房,用最快的速度将嫁衣、鞋全部收了起来。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林静已经在门口了,朝我道:“明沧没事,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他不能死,你和梅姑自然不会让他死,没什么好看的。”我朝林静摇了摇头。
只是沉眼看着五妹道:“我先走了。”
五妹依旧捏着筷子在那盆里捞着:“去吧,我就来。”
她倒是说到做到啊,我跟林静出门,本以为她是用术法来的,没想到开了个很拉风的大车子。
就在我要上车的时候,镜魔突然转了一个画面,在我脑中低声道:“哇擦,这条蛇好厉害,被一刀插喉,一点事都没有。”
镜魔直接将后面的画面映入我脑中。
二楼放竹凉床的房间窗口,明沧一身黑衣,脖子上缠着厚厚的青苔,好像沉眼看着远方。
镜魔没有眼,看到的东西,就是那种镜像的,终究还是不如人眼啊。
我没有回头,只是拉开车门,直接上车了。
“你居然坐后面?”林静站在驾驶室,朝我砸嘴。
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利落的上车,发动了车子。
我知道林静的意思,可实在不想面对明沧了。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和坚持,我也有我的。
林静盯着后视镜假模假样的“哎哎”叹气:“你眼中不是有镜魔吗?没让你看见?”
我靠着车后座:“我为什么我是柳容春的一部分?”
“你早问得这么直接,我有必要这么为难吗?”林静转着车方向盘,沉声道:“柳容春算得上柳家最惊艳的蛇媚眼了,也是因为她,柳家蛇媚眼才能走到众人眼前的。毕竟以前蛇媚眼,不过就是柳家用来生育繁殖的工具,谁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
“况且她们出生的时候,连民国都没有进入吧,就是国弱的时候,女子命更贱。”林静安心的开着车,低笑道:“你们不知道,以前的女子命有多贱。”
我本来想打断林静这没边的话的,可一想当初她开过万花楼,应该是见识过那种女子的悲惨的。
而明沧知道,肯定也是去过。
那是在光绪年间?
我努力压着性子听着,从林静感慨她手里有一个妹子长得很水灵先是被父母卖了,到了被人赎身后,因为遭妒忌,又被主母卖回来……
“她人太机灵了,长得又好,来来回回光是我那里就被卖了三次,中间还被转送呢!”林静摇头叹气,咂舌道:“我让她别答应什么做小妾什么的,安安心心的在我那接客不好吗?她总想着上岸,就是不认命,人家拿几句好话哄她,她就信了,结果还不是被卖。”
林静一边说,还一边打着方向盘,转眼回来看我。
“最后呢?”我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的接了一句。
“最后,死了啊。她第四次被买回去,是被送去伺候一个老太监的,结果老太监想要个孩子,就找了他族人借种,只要让她怀上孩子,就给钱。”林静声音发着冷。
我感觉这有点匪夷所思,可林静却还扭头看了我一眼:“可那老太监又不放心别人借种,所以每次都要在旁边看着。后来怀上孩子,可她身体被玩坏了,一尸两命。”
这种有点变态了。
我不知道做什么评价,只是喃喃的道:“这和柳容春有什么关系?”
“有啊。”林静转眼看着我,低声道:“那个女子就是柳容春的前世。蛇媚眼能观三生,包括自己的,你说柳容春看到自己这一个命贱的前世,会如何?如果她前三生都是贱命呢?”
我听着只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看着林静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能看到前三生,要林静嘴里,女子命薄命贱,柳容春每一世都可能不太好吧?
三生贱命,以她这样的心性,怎么可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