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给我的信中，几次提到“妖女柳林夜”以阴水蛇入女子之体，媚于九佬男子，又以长久困相柳恶魂为饵，让九佬中男子尽是癫狂的事情。
光是看着母亲笔锋透纸的“柳林夜”三个字，都能感觉母亲那恨不得生生掐死柳林夜的恨意。
我当时看着信上写以阴水蛇入女子体，以为不过是妄谈。
毕竟这种事情在杂谈野书中见过，却也不过是猎奇妄想。
林静的爷爷娶蛇为妻，生下一子一女在九佬之中，也是异类，以至天巫林家地位一落千丈。
林静就算身困相柳恶魂，位列九佬之一，在九佬之中却也地位极低。
要不然凭她身困相柳恶魂，哪用得着开着花楼，倚门卖笑。
她一年的进帐，还不如我小妹明沫随意把玩的一串明珠。
而以照临四方为祖训的明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以蛇入女子体，有违人伦天道的事情。
但母亲信中哀切，我推了好几个辩法斗术的帖子，连夜归家。
可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气氛诡异，家中仆妇走路俱是宛如蛇腰，双腿软而无力，腰宛如风中摆柳。
族里父兄，各房婶娘姐妹，皆不见踪影。
等我拜会母亲的时候，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痛哭哀求，让我无论如何，必要诛杀妖女柳林夜，就算相柳出世，世间尽化污泽，也要杀了柳林夜。
母亲谈及柳林夜的时候，恨不得生饮其血，啖其血，形态宛如恶鬼。
我当时还想劝慰我母亲几句，可她却突然推开我的手，厉声呵斥，让我快走。
当时我才归家，从来没见温婉近人的母亲那般神色，一时愣着，以为她是哪里不适。
想着用蛊术为她救治的时候，就见母亲紧紧捂着的被子下面，一条粗怪蛇，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那蛇的蛇头半昂，还朝我吐信，似乎在魅惑于我。
母亲脸色潮红，却伸手裹扯着被子，将那条蛇死死捂住，再无任何形象可言，嚎啕大哭：“明沫被这蛇弄死了！明沧，你回来晚了！快走吧，你爹他们疯了！疯了！”
我当时只是愣愣的看着那条婴儿臂膀粗细的蛇缩着不见了，跟着母亲的神态有些不太对。
那种神态和动作，我在林静花楼里见过不少。
可我从来没见母亲这么失态过，一时也愣在了那里。
空气中尽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怪，却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引诱，比林静花楼里的上好香药，更让人动情。
明沫是我小妹，名字也是母亲取的。
我母亲是柳家前任家主之女，生性温婉大气。
天巫林家被灭族后，柳家在九佬之中已有当首之势，所以父亲自来敬重她。
虽然每次母亲解释我名字的时候，父亲不太高兴，可等明沫生下来的时候，名字依旧是由母亲来取的。
沫，并非涎玉沫珠，也非相濡以沫，而是指沫蝉。
母亲对外人解释时是这样说的：“女子命薄，就算出声良好的女子，也不过是浮光掠影之下的一个泡沫，如不悉心呵护，也不过是弹指即破。沫蝉命弱，却知晓呼出细沫护体，希望我家明沫能得父兄以沫护身，安得长久。”
明家以蛊起家，沫蝉也是蛊虫的一种。
所以父亲很喜欢明沫的名字，感觉母亲是在知道我取名“明沧”太过苍凉之后，刻意给小妹取了一个迎合他的名字。
从明沫出生后，父母亲感情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父亲也最宠爱明沫。
我离家时，父亲已经着手为将要及笄的明沫相看九佬之中的青年子弟。
当时他还跟我说笑，如若哪家合适的，让我这个当兄长先一个个的去打听、试探。
明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对方的家世家底自然不能差，长相也要顶好，最重要的是品性。
如果不能护得小妹明沫周全，父亲是万不可能将她嫁过去的。
当时父亲，就好像明沫那如同沫蝉般护身的泡沫，本可保她锦衣玉食、安稳平淡。
可母亲说，父亲从柳家回来，感觉阴水蛇对女子身体大好，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更甚至不惜动用明家七堂之力困住了母亲。
也不顾明沫哀泣……
明沫是活生生的疼死的……
我所有的不相信，那条被子里的蛇，以及听到明沫惨死时，全都信了。
可等我问及明沫尸身安置何处的时候，母亲只是痛苦哀嚎，朝我大叫，让我快走！
那时我终究年少，居然去找父亲对质，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可等我闯进父亲房中的时候，里面一片混乱，隔房的几个婶娘裹着衣服仓皇而逃离，空气中的怪味浓到让我作呕。
父亲却一派精神奕奕的模样，坐在垂放珠帘的床边，一脸兴奋的说九佬其他各家女子都有阴水蛇入体，等我在家修整两天，他就修书一封，让我去九佬其他七家作客。
至于林家，父亲依旧是看不上的。
说到作客，父亲脸色潮红，双眼闪烁，笑得让我和这房中的气味一样作呕。
他那样子，根本就不像那个时常跟我说“要救济天下苍生，照临四方”的父亲，反倒更像那些到林静花楼里，吃了药、用了香正兴致勃勃、放言要夜宿几个花娘的恩客。
我原本想和父亲辩论几句的，可家里仆妇却急急的来告诉我，我母亲在见过我后，自尽了！
那时只感觉天崩地裂，原本父慈母爱，兄妹和谐的一个家，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了。
我顾不得父亲的变化，生怕别人发现母亲体内有蛇的情况，连忙找人去信林静，让她帮我查阴水蛇和柳林夜。
又找了旁边与我斗过法的铁树庵的老尼帮母亲收殓。
因为信不过明家的人，我让老尼带人进去收敛，亲自守在门外。
果然那老尼收敛之时，父亲带人来让我走开，说母亲的尸身，他们要带走，还有大用。
那些平常对我极为敬重，称我少主，和我一起喝酒，问我怎么修习术法的堂兄弟，一个个都和父亲一样，一脸宛如林静花楼里用了壮身秘药的恩客。
我那时一身修了明、柳两家术法，原本拦得住他们的。
可却没想里面收殓的尼姑们，直接打开了门，连老尼拦都没拦住。
我当时本能的想冲进去，父亲叫人拦我，都被我用火蝶拦住了。
可等我冲进去的时候，我才发现，阴水蛇真的很毒。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我问及明沫尸身葬于何处的时候，母亲不肯言明。
因为，一旦阴水蛇入体，就算死，也只能以身饲养阴水蛇。
而我就那样看着我母亲的尸体，在转瞬之间，被一窝阴水蛇啃噬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