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在群山之间,山中人烟稀少,不见渔人,不见樵夫。春化泥道“倦了江湖,倒是可以来此喝喝小酒。”朱苦现下喝不得酒,一听得酒字,心中却如同被小乐抓了一般。所幸,他的内力极为强劲,伤未痊愈,脸色渐渐回暖如常。
只是云沁愁眉不展,墨锦金丝下,血沫点点,伤口细如发丝,却痛入骨髓。金疮药下,伤口虽已不再有血沫渗出,但无功而返,云沁如何心安。
“丫头”舷窗外一个声音,和着几声低低的喵叫。
“崔婆婆”云沁推开长窗,崔白桃一路行来,风尘未洗,脸上尽是关爱之色。
“我放心不下,便跟来了。”崔白桃将云沁置在房中的长榻之上,她细看云沁伤口,说道,“丫头,这伤不会伤及性命,却有一番苦楚”
挥了挥手,小乐点了点头,跳上云沁肩头。
云沁摸了摸小乐的脑袋,将小乐枕在自己肩头,说道“小乐喵喵,你也来看我了。”她这番的挫败,遇见小乐这只无忧无虑的猫,竟然豁然开朗。
崔白桃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了几丸药出来,道“我从什么地方搜刮了一些灵药”她不愿提及某地某事便以“什么”代替。这灵药在油灯下,是昏黄色的,药香极浓。
这是什么药?
这药叫做“娇香盈盈”,名字虽听着能起鸡皮疙瘩,但效果不错。
药中有白稗,楮,地锦,降真香,金樱子花,牡蛎,骐竭,蛇含子,香蒲、莆黄等药。金疮药治的都汉子们大伤口流大血,姑娘们的小伤口,就该用姑娘们的药。
她在云沁的每条伤口上都放了一丸药,再握着云沁的手心,让自己的内力缓缓沿着云沁的血脉流动。
内力已至,云沁周身如正被春风和暖阳包围,心情渐渐舒畅。
“小乐,我们来照顾云沁姐姐。”崔白桃手指一点,小乐雪团一样从药丸上一一点过,它步履轻若飘絮,药丸在它脚下慢慢变成药粉,缓缓沁入云沁伤口,又苦又清又有些醉人的气味中,痛楚渐渐消去。
“老桃子,你来了”朱苦隔着纱帘,远远望见崔白桃,乐滋滋喊了一声。
崔白桃也不答他,数着小乐跳过的穴位,细细把着云沁的脉象。
朱苦见此情,已知云沁并无大碍,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对着寒夜雨道“你给老子弄成不予的模样,怎么样?”
寒夜雨比朱苦小十余岁,朱苦常常一口一个老子自称自己,戏谑寒夜雨。
”我为啥答应?“寒夜雨拿着朱苦的楠木杖子,在水里拨来拨去,一群野鸭跟着乌蓬船,悠哉悠哉得游来游去。
“老子吩咐你的事,你这孩子必须答应。”朱苦干脆利落。
他往怀里一陶,掏出一枚白色的物件,放在寒夜雨手心,说道”你最喜欢收罗奇门暗器,这是我从不予处抢来的,叫做燕离巢,你看,怎么样?“
不予根本没有叫做燕离巢的暗器,这白色的是豪门闺秀衣物上的佩坠,形似水滴,握在手中有些沉,自然是朱苦从龙小诺房中得来的。
云栖谷都是江湖人,何曾见过这般白玉与赤金锻造之物,朱苦说是暗器,那么这便就是暗器。
朱苦双手比比划划,详详细细,描述了大战不予的过程。只是将雪花酥换成了”燕离巢“这暗器。”这个物件为何叫做燕离巢?“狄擒虎问道。
朱苦故作高深,道”不予给龙小诺做师父,暗器自然也讲究。燕离巢是江湖人送的称呼,这暗器飘在半空,不就像个离巢之燕吗?“
众人一听,也觉的有理。
”那我怎么从没听过?“万岁逍遥和春化泥齐声问道。
朱苦哈哈大笑”这暗器是豪门贵女所用,你们又没和豪门贵女交过手,怎么可能知道这般情节。乖乖,这些有钱人家,用的暗器都如此讲究。“
”豪门,也算奇门里的一个门“朱苦补充道。
“是啊,豪门也算奇门,我们云栖谷也是能种谷的”云沁身上好些,听着众人之言,便与崔婆婆行了出来。
众人都极为关心云沁之伤,但见云沁脸色如常,只是有些疲惫之态,又听得她如此俏皮的一番话,心下渐宽。
朱苦将”暗器“递给云沁。云沁心领神会,将暗器放在手心,学着戏台上的大家闺秀之姿态,手如拂柳簪花,轻盈盈飘过,将暗器抛向稍远处的一张小几。
许久,小几未动,寒夜雨道“哈哈,你这是什么暗器,我看,我看是豪门贵女的定情信物吧”
朱苦道“你上去仔细看看”
话音未落,靠得近的春化泥说道“朱苦,这暗器果然妙啊”
原来,那燕离巢洞穿小几直嵌入小几后悬挂着的一尾腌鱼之中。腌鱼从中破开,分成了完整的两半。
“这是给寒夜雨的”朱苦上前取回燕离巢,系在他的衣衫下摆。你给我化成不予,我给你拿更多好玩的。
“朱爷爷,这般太危险了。”云沁摇了摇头。
“我怕个鬼”朱苦愤愤得道。
“我扮成不予的样子,去坏坏他的招牌,哼哼”
寒夜雨的铜匣已打开了,他取下一块羊皮,吹了吹,便放在那小几上。又取在一块黄泥,那黄泥是庙里塑菩萨用的,按寒夜雨的说法,这是他祖传的黄泥。
黄泥有些湿,在他手上,极为温顺。他双手拍来拍去,黄泥的颜色渐渐变深,未及,便已现出一个上圆下方的形状。接着,他的一双大手在黄泥上,有掐,有挑,有勾,有拍,额骨,脸颊,眉骨,鼻梁,一一生成。
众人看过几次这般手法,但各人都有寒夜雨指点,却谁都学不像。不是捏碎了,就是捏成了一团糊糊。这世上有很多功夫,别人在你眼前,一一使来,你看得明明白白,却使得大相径庭。
”第一步好了。”寒夜雨说道。他双手向上一拍,黄泥已成不予的形状。只是一动不动。
“我让这不予动起来”
几把大大小小的刀在黄泥人头上削来削去,碎泥落回痛铜匣,按寒夜雨的话说,要节约。又细细修着眉眼。
不到一个时辰,一尊栩栩如生的不予正色从容的塑像便好了。
朱苦拍手道,妙
寒夜雨这才将羊皮套在塑像之上,退开几步,掌心各抓住一壶酒,酒壶中喷出两条水龙。水龙凌空相交,直飞向塑像。
他双掌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交叠,时而两两相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酒尽,事成。
远远望去,便是不予临窗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