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书小指在琉璃墙砖上轻叩几下,琉璃砖落进海里,风声水声沿着夜色,闯入阁楼中。“现在不是涨潮的时辰,那么必是有大鱼或者大船快速游过,惊起波澜。接应他们的人,便在阁楼外等候“明姑道,“是条大鱼。他们几人要乘大鱼而逃。“
涌入的海水,带着海盐,透彻的琉璃地上,盐渍漂浮,瞬间一片浑浊。一头巨大的鱼,双眼贴在墙砖的空隙处,鱼鳍如小山。正游曳在阁楼墙外。
大鱼浑身蓝黑,鱼身有一整列围栏那么长。鱼尾扫在栏杆上,栏杆如被狂风所击打,左右摇晃。
这是鲲鲸。性子温顺,只是为这几个人所驯服,不必出手猎杀。猎杀鲲鲸便是触怒海龙王,不得好死。明姑双手合十,朝鲲鲸拜了拜。
“保佑小宫主平安”
鲲鲸的鱼鳍沿着墙壁的缺口探入阁中,它巨大沉重的身子不断撞击缺口,每撞击一下,便掉下一块琉璃砖,缺口瞬间便扩大成了一个人那么高。
越来越多的海水渗透进来。落下的琉璃砖淹没在了浑浊的海水下。
本尘,康平文政,幻书各自后退。康平文政在两人中间,他先右手轻轻按下,接着右手如一尾鱼鳍,在胸前左右游动。掌风萦绕在他右手之下,散开的鸟羽利刺被掌风牵引,缓缓飞到半空,在三人身前架起一张极秘的网。他们的手中已无多的鸟羽利刺,所以三人后退的极快,已沿着鱼鳍。立在了鱼背上。
大鱼在海面上拍打出更为巨大的旋涡和声响,飞速消失在海面上。只海浪涛涛。
“”穷寇莫追。”楚孤竹道。
她右手临空画出玫瑰掌风,残破的琉璃墙上掉下一截长长的巨大圆木。姑娘中行出八人,将圆木沿着缺口向外推出。
圆木本是竖着的,触及海水之时,两位姑娘各出一掌,击向圆木正中的两条绳索。那两条绳的一头已嵌入了圆木之中,绕着圆木结了一圈绳结。掌风与绳索相擦过时,圆木在残墙外的海水中向西北方倾斜,留在阁楼内的绳索跟着一晃,圆木便横在了残墙之外。
她们二人将留在阁楼内的绳索轻轻高举,圆木之下,突现出几列稍细小些的木桩,木桩排列整齐,一端插入圆木的凹糟之中,另外一端却是笔直插入海底地基中的。
“楚姑娘真当心思灵巧”陈恪暗自道。
这新的围廊已成,琉璃墙的缺口被围廊所挡,海水便隔在了墙外。
众女子拱手持竹棒,眼中都望着楚孤竹的伤口。
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退后,将藏在廊檐挡板下的船张帆远行。
原来,幻书方才聚精会神,便是在找能让他们脱身的船。但这船都被众位姑娘已挡板藏得极深。
“楚姑娘。”,陈恪说道,在下为你疗伤。他手掌竖起,一股清凉的掌风缓缓流向楚孤竹的伤口,这是出尘谷的冰肌玉骨,是疗伤上乘之法。
楚孤竹菱纱闪过,缠在他的手掌之上,我何需你损耗内力相助?宸月纱有些冷,她的手却握住了陈恪的手心。手心很冷,像只受伤的小鹿在颤抖。
只有你的手,能持凝霜剑傲雪。
她的路途,突然被凝霜剑照得明明白白。
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手在宸月纱下,无处安放。
“明姑,我们回去吧”
陈少侠必定也会言而有信,这辈子都在琉璃宫。
雪青宸月纱如梦似幻,她和明姑已立在了一叶舟上。月光下,她衫上大片的红,在海风中飞舞,直击陈恪。
”陈少侠,你好生在此修养几日。明日我会着人来天下无忧阁”
海风送来明姑的声音,海浪涛涛。
云沁身上极冷,是心中突然冰天雪地,那种从心脏散发出来的冷,随着她的血液,流向她的全身。她冷得抱紧了自己。
她似乎正陷在一片荒芜中,荒芜到没有人烟,荒芜到隔着红尘。她等啊等,荒芜终于成了冰山。而她竟然站在了冰山的冰岩之上,冰凌高悬,像荆棘,也像长长的刀和剑。他们纵横交错,直插云霄。
天地苍苍茫茫,鸟兽不见,便是极耐寒的白狐也没有。
这冰天雪地,白到照不见人,却听不到风声雪声。
冰凌上,飘下一片一片的雪花,越来越密集,积雪开始慢慢淹没她的脚面,淹没她的膝盖。她昏昏沉沉,在大雪中越陷越深。
有人吗?
云沁喊道。
连喊了数声,不见回声。
她伸出双手,雪落在她的手心,瞬间成城。
城中,只有她一个人,白到像纸的脸,黑到像墨的衣衫。花草是她,屋宇是她,莺燕是她,江海也是她。城的围墙越来越广阔。
这广阔又越来越深邃,她被这深渊一样的城,呛得猛烈咳嗽。她像个迷途的鹿,在这深渊里起起伏伏。
城却又坍塌成雪,云沁将越来越厚的积雪,一点一点捧起,洒向远方。大雪在她手中,被裹成一团团的雪团子,抛向远方。
可这雪下得越来越快,似乎一把刀,招招比她更快一着。
她的双手有些僵硬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手心的雪里,却突然现出了她自己的影子,影子对她道,这里,你出不去的。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琉璃岛
琉璃岛不是温润如春吗?
那是假象。
她伸出冻僵的手指去触摸这个影子,影子往后退开几尺道,声音中充满嘲讽,你都要快死了,快死了。
影子突然张开嘴,在她手指上重重得咬了一口。
云沁极痛,她伸手去拿金疮药。
瓷瓶盖被冰雪冻住了,她打不开瓶盖。只好将瓷瓶放在手心捂热。
瓷瓶很冰,触到她掌心的时候,肌肤上粘了一层霜雪。霜雪在她手心结冰,掌上一片殷红。
血却很热,化掉了冰盖上的冰雪。
我的血是热的,我没死。云沁极为愉悦。
你找陈恪去吧。影子又像云沁聚拢来,面目狰狞,像一个随风散去的稻草人。一根一根稻草在稻草人身上脱落。
陈恪是谁?
你不记得他了吗?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他
不,不,云沁的心口极痛,她低头看去,寻找疼痛的地方,但雪花覆盖下来,她找不到自己的心口在哪里了。
但那个位置,有些红,开始是一点点点,慢慢连成线,接着,终于如红梅开遍。
我怎么了,怎么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