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簇玫瑰的掌,越来越淡,楚辞缓缓收掌。
姐姐,一别十数年。弟弟何尝不怀念苍山的日出日落。现在的苍山,肯定蝉鸣泉清。我们的灶台上,藏了很多很多的珍宝。
云沁脸上隐隐现出红润。
楚辞掩上长窗,走在台阶上。长窗撞上琉璃门框,声音很清冷,也很突兀。
夕阳下,琉璃石上是楚辞的白色身影,发稍在身影中飞舞。极为落寞。他的功力散了一半,可心里却像苍山的春日,开满野花,雨也是绵绵密密的,姐姐拉着他的手,背着背篓,锄头,带着他去地里种菜。姐姐翻松了土,小小的菜籽从他小小的手心中落进土里,生根发芽。
允允,你去陪陪辞儿。辞儿长大了,姐姐的忧愁也更多了。楚孤竹的肩上极疼。她咳嗽了一下。
不必了,姐姐,我想一个人。
楚辞伸手,在半空挥了挥。允允伸手,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楚辞的影子里。“公子”她抬头,却不敢看他。她的眼角红红的,极为担心,却再也说不下去。
“允允,你回去陪着姐姐”
他的身影湮没在发白的海水中,可他手指的方向只有空荡荡的琉璃石。
琉璃宫很大,大到很多地方,楚辞一直都记不得方位。
夜风有些凉,在楚辞身上横冲直撞。
宫殿的大门打开。
那些美得像仙子一样的玉竹琉璃不见了,大殿空空荡荡的。海浪的回声推来撞去,极为洪亮。
陈恪。
陈恪正闭目养伤,一个极冷极冷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极为疲惫。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楚辞“
陈恪抬头,白衣公子在夕阳的余晖里,清冷孤寂。他的脸色比他的衣衫还要单薄苍白,可他的心境,却比以往都要坦然和欣喜。
”楚公子“
”别再叫我楚公子“
他望向陈恪,说道”我听说你在此处,便走来了。“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随时都可能倒下。
陈恪走上几步,按了按他的脉搏。
风平浪静。
像初晨海面的风平浪静。
但这种风平浪静,却是一个人,最怕的风平浪静。
静得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楚公子,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他周身冰凉,白纱贴在他的身上,更显单薄,仿佛一阵海风,便能将他吹走。
可心中一想,这世上能伤他的能有几人?
”简,简姑娘没事了。她只是心脉断了,心脏有损,但未碎。现在,她好好的。“楚辞明明是面向陈恪的,可他的眼神,比他的衣衫还空无一物。
可楚辞答非所问。或许,他本就这般的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可这琉璃宫,难道还有其他人进入了吗。
”陈恪“,楚辞不知道陈恪有没听清自己说话,因为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简姑娘没事了“楚辞重复了一遍。
他寻找着可以倚靠的几案,可这阁楼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陈恪的衣衫被楚辞拽在手里。
”她没事了,就好。“
海上的波澜,突然像极了纵横的剑气。
沁儿在梦里告诉他,他们便回白家村去,在开满花的时候,教孩子们,学剑。
陈恪按了下楚辞的后背,但他轻轻动了一下,凝霜剑落向地面,陈恪左手轻轻拍向剑柄,凝霜剑剑尖在琉璃地面上轻轻点了一下。他手收回时,持剑行礼道,多谢楚公子。在下。
楚辞打断他,说道,只是我救了简姑娘,你答应我姐姐的事情,可应允?
陈恪点头道,只要沁儿平安,在下在此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只是沁儿,这辈子,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与卿共白头。
云栖谷外,天空海阔。沁儿这辈子,可再遇良人。
哈哈。陈恪朗声大笑道,楚公子来此,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楚辞脸上如琉璃蒙了尘,胸口起伏几下,突然咳嗽了一声,道,你能信守诺言,我便放心了。“可是我的小诺,你又在何处呢?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天水之间朦朦胧胧,楚辞看见一个俏丽的女子,乘月而来,
”楚辞,”
“小诺。”
不需千言万语,陪伴便是永远。
此时,胜却人间无数。
“楚公子,“楚辞睡在玉竹琉璃围城的星空下,鲜血在他的白纱上生成一朵玫瑰,鲜艳欲滴。
他的内力怎会消失得这般严重,可旁人又是靠近不了琉璃宫的。
陈恪盘腿而坐,双掌竖起,掌心向着楚辞的后背。两股暖流自楚辞的灵台,意喜穴位而上,打通志阳和魂门穴。
两人之间,热气缭绕,玉竹琉璃蒙在雾气中,看不清形貌。烛火下,照得琉璃地上坎坎坷坷,楚辞的面容模模糊糊。
凌莫秋的内力温泉一般,陈恪这几日以此为基本,行云流水的功力,日渐精进。但他这内力散出后,浑身非但不觉有疲乏,反而周身如云端漫步,一目千里,肌肉骨骼间如被神仙点过一般,竟然散一分后,再生出了半分。
楚辞手指动了一下,接着,脸色也稍些红润。
天色已深了,陈恪点了楚辞的睡穴,将天下无忧阁的琉璃石横放,当作枕头垫在楚辞肩颈处。
海浪拍打栏杆,沙沙作响。陈恪行至围廊上,月色很淡,弯如新舟。
月色下,两行琉璃灯中,一个白色的影子,渐渐向此处行来,这个影子轻功极好,使的也是琉璃宫的功夫,绣了无数繁花的衣衫飘飘洒洒,在琉璃灯和栏杆上轻轻拂过。
“辞儿”白纱在连廊下如雪如霜,已行到了长窗外,白纱中,是母亲唤着孩儿。
是楚夫人。
一阵冷冷的风,在白纱中漂浮而来,冷得陈恪如处冰窖一般。
他运功抵御寒气,可风越来越大,他的内力在这寒风中如萤萤之火在万丈寒冰下,随风飘摇。
长窗晃了几下,向左右倒去,残破的门框上,覆着满目春色的白纱。
月色将楚夫人的白色身影拉得很长。那些宫女远远得站着,却都不敢抬头看她。
“你救了辞儿,内力有所损耗,所以,你觉得冷。”楚夫人的眉眼里,含着月的影子。但她比月美,却比月冷。月亮不会这样,没有锋利的兵刃,却含着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