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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晚来天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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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涌字诀和明镜无物两股掌力,互不想让,针锋相对之处,琉璃墙上,痕迹斑驳。

    这道道痕迹,陈恪从左至右,笔直向前,康平文政,时粗时细,从上至下,弯弯绕绕。两种不同的痕迹,交汇时,琉璃墙陷下三寸,分开时,你争我夺,互切对方去势。

    琉璃墙上,琉璃碎屑沿着痕迹纷纷飘落,已将康平文政和陈恪笼在了一团雪雾之中。

    “下雪了吗?琉璃宫从来不下雪”楚孤竹突然问道。

    “原来,有些东西不属于琉璃宫的楚孤竹”这里人很多,楚孤竹却发现,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小宫主,我怎么看不清陈少侠的掌法。允允有些担心。

    楚孤竹将宸月纱在手中却绕成了竹节的形状。

    竹子无心,清风却在竹林,人有心,清风却不常在。

    “康平文政是打不过陈恪。“

    她望向雪雾之中,两股掌风划出的痕迹,陈恪越来越浅,康平文政越来越深。

    再打下去,便要误了吉时了。

    吉时?楚孤竹问道。“母亲让我今日和他成婚,我怎么差点忘了”

    这件白色织金的礼服,是母亲准备的。

    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着陈恪来到晓梦楼,楚孤竹伤得很重,比竹子还淡薄。竹子尚且能成林,她纤瘦得像星痕,仿佛就要散在夜空之中。

    她不知道陈恪来了,只是默默地绕着陈恪的发带,在她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又苦又涩。

    我的儿子和女儿,为了你,都快没命了。

    楚夫人那日不饰金玉,她不是叱咤风云的女主,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

    楚夫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恪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答应楚姑娘。”

    楚夫人在雨廊之下远去,晓梦楼外,只有陈恪一个人,雾色,夜色,月色,各自沉沦。水却静得像一面镜子,照着陈恪的身影。

    “你看陈恪画的痕迹是不是越来越浅了”楚孤竹问道

    允允点了点头“是的,陈少侠有守有攻,康平文政却只有守了。”

    这团雪雾之中,血终于像春海棠,一点一点,发了出来。

    是涌字诀将明镜无物的掌力都消了去。

    掌力被消去之时,康平文政手臂上的伤口,瞬间决堤。他的左手和右手都击在了琉璃墙上,他的后背紧紧贴在琉璃墙上,他最后一道痕迹,划得很深,痕迹之中,却是他的血。那些血又沿着墙壁的裂缝,淌向了雨廊。

    陈恪的痕迹淡到飘渺无形,终于在琉璃墙上消逝不见。他们两人的间距越来越近,陈恪收掌之时,将最后一掌击在了康平文政的前胸。

    康平文政衣袖飘荡,双眼露出死尸才有的光。

    可他流淌的血又向世人证明,他没死。

    嬷嬷走上前,铁钩之中钩着一方绸巾,绸巾是洁白的,但铁钩是漆黑的,绸巾裹在钩尖上之时,落满了炭灰。

    绸巾覆在康平文政右臂伤口之时,康平文政的血小了很多,他的牙齿打着颤。

    ”这金疮药中加了海盐,死不了,也痊愈不了“嬷嬷拍了拍衣衫上的土,将碎了的新柴,用铁钩一点一点勾回到担子上。

    你爷爷在我们心上烙的伤好不了,那么,老身也让你这伤口好不了。

    嬷嬷爱憎分明。

    ”小宫主,琉璃宫的宫规向来是要将擅入者囚在一线海,受九九八十一日的苦楚。九九八十一日后,便是老天爷的事了。“

    ”我不想看见这个人,你带他走吧“楚孤竹走向了屏风后。喜衣脏了,风也惆怅了。

    只是陈恪赢了康平文政治。楚孤竹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但她心中,陈恪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个。

    嬷嬷的铁钩向下劈去,勾尖透过康平文政的衣衫,刺破他胸前的肌肤,迅速劈入了胸骨之中。

    康平文政避开或闪开,这铁钩也许会一钩刺穿他的喉咙。

    疼痛的感觉,是清晰的,也是痛苦的。

    痛断人肠。

    嬷嬷向前走去,康平文政沿着墙沿,滑到了地上,一滩死水一样。

    她就这么拖着康平文政,像拖着一捆新柴。康平文政,衣衫、发梢与疮疤迷乱的琉璃地撞来撞去,所有的人都鄙夷得看着他,他早该死了。

    康平文政的手指骨节嶙峋,那些盘根错节的骨骼,在他胸膛里极为不安分。他深吸一口一口气,骨骼将沾满污泥的华服顶开,华服碎成片,落在琉璃地上。

    他的嘴里突然喷出一口血,右手将铁钩拽在手心。手腕一拧,铁钩崩出一道金光,随即断成两截。一截被他抓在手心,一截还在插在他的胸膛里。

    嬷嬷握着铁钩的手松开了,她转身望着康平文政。

    康平文政已从地上站了起来。

    众位姑娘长剑挺起,剑尖对准了他。

    我还怕你们的玉漾琉璃?

    你也配玉漾琉璃对你?楚孤竹喝着一盏药茶。

    康平文政脸面扭曲,如同两条争夺猎物的蛇,纠结在一起。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手背弓起,抓住铁钩边缘的衣衫,用力向外一拨,半截铁钩从他胸口直射出去,在琉璃地上砸出一个大洞。

    他的血肉,碎骨,弯曲的铁钩在这个大洞正中,污迹斑斑。

    他变成了一头垂死的饥饿困兽。

    两手在胸前那个铁钩留下的窟窿处,握成拳。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血迹引来一队兴奋癫狂的蚂蚁。它们沿着它的脚趾,膝盖,藤蔓一般,向他的伤口疯长。

    情况极为诡异恐怖。

    嬷嬷从袖中取出一条捆柴的长绳,绞成麻花,一头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几圈,一头砸向康平文政的脖颈。

    绳圈中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是康平文政的左手,他五指张开,长绳在他指尖被撕扯成几段。

    这是明镜无悲,嬷嬷被掌力所伤,向后飘开了几尺。

    陈恪将凝霜剑挥得像一尾鱼,剑见未刺到之时,那些蚂蚁便又逃遁而去了。

    这条鱼凌空摆尾,康平文政的衣衫,荷叶一般动了起来。

    康平文政看得清陈恪的剑法,但他已闪避不开了,因为他从凝霜剑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肮脏污秽的脸,和停滞不前的掌风。

    白光凌冽,陈恪的长剑刺到,正中康平文政的右肩。

    长剑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了琉璃墙上。

    因为,他左手锁向楚孤竹,左手劈向嬷嬷。陈恪在他出招之前,制服了他。

    ”你们总归会有报应的。“嬷嬷冷冷得说着。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却是忧愁的,看向自己的手,我老了,以前我的手,可比这琉璃还白。

    道道黑影萦绕,是“摘下满天星”。嬷嬷疾疾刺出,五指盈盈而握,如燕啄泥,可取人眼球,削人口鼻。

    但嬷嬷故意避重就轻,指尖在眼睑处,鼻翼处,轻轻绕过,在康平文政脸上破出道道血痕。

    她当胸给康平文政一击,康平文政胸口又陷下去一大块。“这一拳,是我替我爷爷给个你的”嬷嬷反手在凝霜剑剑身上敲打几下,凝霜剑从康平文政胸口抽出,落回陈恪手心里。

    这几下,用的已是极强的内力。

    凝霜剑留下的血窟窿,往外渗出血,殷殷一片。

    小宫主,这位康平先生,便交给老奴了。他说道先生二字之时,却全是讽刺之意。

    ”好好请你走,不走,非要这般“

    她抬起一脚,将康平文政踢进楼外的小舟上,飞快跳上舟,不见踪迹。

    ”小宫主”允允取出一件嫁纱,镶满珠玉。

    不必了,我不过是为引康平文政出来,并不是真的要与陈少侠成婚。

    她身上染血的衣衫像蝴蝶一般,翻飞而去,雪青色的衣衫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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