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触到一片野草的叶子。这株野草,长得像兰花的叶子,但叶子上却不似兰花这般婀娜,有点像披了一件罩衣的兰花。这叶子上有些细细小小的叶子中心现出一个小孔,这个小孔,不是被虫蚁所噬咬,也不是被龙小诺所撕扯,而是有人发针,针穿透叶子,留下的孔洞。她心中一惊,这附近有人,他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小诺的右臂衣衫噗得一声,被这枚针扎出来一个细细小小的孔洞,线头脱落了下来。
谁?可小诺看不清这枚针的形状,更看不清这枚针是从什么地方刺过来的,要刺到哪里去。而这个发针的人,掌力极精极大,他算准了力道和方向。在针尖和小诺右臂相触之时,贴着她的肌肤,只是刺破了她的衣衫,又贴着她的手臂往后刺去。这些位置,依次是曲池穴和上廉穴。
小诺在身周的草丛中,寻找遗落的针。可环顾四周,但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墨绿,翠绿,浅绿。她退后几步,转到洞中,却见石床上,插着一枚两寸来长的缝衣针,有半枚笔直嵌入了石床内。
这轻飘飘的针竟能嵌入石床内,这发针之人功力应在不语师父之上。她小的时候,见过不语师父的墨锦金丝甩出,将一块石砖从中断成两截。
这个人,一定认识我。他如何一路跟踪我从高州到此?是陛下的暗卫?孟剑一做了帝皇,站在在天下为公殿俯视天下,他看到的天下,是自己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是不知陛下,现在看到的如画风景,和作孟剑一时,看到的如画风景,是否一致。
她心中突然想笑。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幸好,这里有个洞穴。我的尸骨埋在洞穴里,不碍谁的眼。爹爹一辈子如履薄冰。我离开了朝堂,却离不开这个江湖。但这个人发针的人,为何又不直接置于死地。陛下的暗卫杀人,从来只出一招。
她有些害怕了,这茫茫江湖,不知道的敌人,其实很多。但这枚针是刺杀还是另有暗示。
第二根缝衣针又贴着她的左臂刺了过来,同样,快要碰到她要害之时,准头一偏,也半枚嵌入了石床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林后响起,小姑娘,你长得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会独自一人在此。
这个声音,不像男子的声音,也不像女子的声音,受了极大的苦难,伤心无限。岁月无痕,他的伤痛却痕迹深深,陌上的春,一年又一年,刻骨铭心的痛随着新春的来去,却成了他命的一部分。
一位故人?
”是当年的一位故人“
当年是哪一年?
但他说故人,不知这位故人在何处。他对故人念念不忘,那是他的师父,还是知己好友。
当年是很久之前了,你可能还没出生。
那老前辈是在哪里遇见的故人,是在高州吗?那您的那位故人,在哪里。你们再也没见面吗?
哈哈,姑娘,我们确实是在高州遇见的那位故人。
那老前辈,您也是高州来的嘛?
高州曾经是我们的家。
那太好了,我们是老乡。龙小诺笑了,也许是爹爹的好友,跟我闹着玩呢。她有些开心。
我去过很多地方,在高州的时间最长,我们当年在高州的街上,开了一家裁缝铺子,叫做段记。
一个裁衣先生,怎会这般深厚的内力?而且,爹爹的好友里,并没有武功高深的裁衣先生。
“我那位故人,我不知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年纪大了”
龙小诺站在野花野草中,这个人不像要立刻置她死地的。
”年纪大了,是多大年纪?”
“算来该七十了。他老了,你还这般娇嫩,你是他的女儿嘛?那个人,相貌清癯,常穿一件长衫,还有一柄白玉做的剑,剑鞘上是仙鹤。”
世上罕有玉做的剑,更罕有剑鞘是仙鹤的白玉剑。
声音开始缥缥缈缈,它像一张无形的网,蔓延向昊天无极。在这张网中,天地黯淡渐远,山水,飘摇不定,花草,顾盼自怜。
老头描述的那个人的样子,像极了爹爹。难道他们是爹爹的好友。现在,爹爹的好友,都避之不及,他们是为了试探虚实嘛?
可爹爹的好友之中并没听说谁是用针的高手。但他是裁衣先生,假以时日,将刺绣缝针的功夫,化在武功上,日渐精进的也有得。
那前辈可否现身相见。
小诺双手抱拳。
这发声之人,用的是散阙之功寰宇之内,皆闻其声。便是比龙小诺强上十倍,二十倍的,也辨不清声音的方位。
我们看得到你便是。
他说到我们,显然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有一人在这个发声之人的身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小诺。你说的人是我爹爹。可爹爹他死了。
什么?他死了?这个声音骤然变得极为惊讶诧异,他死了三个字,来来回回传递了9遍。
小诺点头,极为伤心,爹爹过世一个多月了,是病死了。
一阵风吹过,这风极为强劲,但这风并非林木间冷风,而是掌风。小诺被着掌力带起的强劲内力,逼到了一角。她伸手挡住砂石。
一只纤细的手拉开了小诺挡住脸面的右手,那只手的主人,和这柔弱的手极不想称,她虽严装华服,脸色富态,但她已六十余岁了。
一个衫破旧的老翁,立在她身后。
正是天诛地灭。
“他怎么死的。”天诛抢上一步,右手握住了龙小诺的领口。但这个声音,比方才说话声,却要低一些。
他这一迈,一抓之间,用了极大的力,小诺挣脱不开。
爹爹是病死的。小诺答道。
病死的。病死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这个声音,才和方才密不透风的声音,一致。原来他二人已到了合二为一的境地。
哈哈哈哈。他那么大岁数了,病死了,也是有的。天诛陡然松开了小诺的领口,小诺站立不稳,向后跌去。地灭右手一挥,一枚缝衣针扎中一竿长长的野竹,野竹从中弯折成弧形,弧形弓起的正中,刚好托住了小诺的后心。
接着,她紫红色衣角一甩,人已跃上了野竹弧形的正中,右手牢牢抓住了小诺的左手腕。她右手一招天地无烟,一缕紫红色的烟和月牙色的烟,凌空而起五丈高,两缕烟在半空一左一右,飘散而下。小诺全身轻轻瓢飘,地灭面不改色,紫红色烟先没着浅草而过。地灭在小诺身前,背对小诺,她的右掌向后一拍,正中小诺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