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安提着一坛酒，来到凉州城外的一座小山头，面向剑冢的方向，席地而坐。
青儿跟在他身边，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一些纸钱香烛。
徐宁安从竹筐拿出纸钱香烛，还有许多纸钱折成的金锭银锭，摆放好，点燃纸钱，两人都没有说话。
看着摇曳火光逐渐熄灭，徐宁安将半坛酒倒在地上，然后自己也缓缓喝了一口。
酒还是当初送别剑主时装在酒壶中的春欲来，只是当下喝在口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味道：
“早归，早归，叫你去了早些归，你倒好，一去不归。”
“你喜欢金银财宝，现在好了，我一两银子买的够你在下面一年衣食无忧了，哎。”
徐宁安的嘴角带着一丝自嘲，剑主不止一次的救过自己，在心里他心里，剑主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可是他还是走了，走的猝不及防。
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青儿同样红了眼睛，剑主对于他来说，其实就像师傅一般，自己能在这个年纪走到化道境，离不开剑主与剑冢前辈的悉心指导。
徐宁安又猛的灌了一口酒，看向剑冢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言语。
师傅走了，苏先生走了，老和尚也走了，现在剑主也走了，似乎这江湖与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快意恩仇不一样。
“什么才是江湖？”
不过徐宁安很快又摇摇头，苦笑着呢喃道：
“这就是江湖吧。”
江湖是春风得意少年郎，江湖是走马天涯一剑生，可江湖也有日薄西山迟暮人，也有凌云壮志归于尘。
说话间徐宁安又多喝了两口酒，青儿就这般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赵如雪已经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她走到徐宁安的身边。
“娘，你怎么来了？”
徐宁安急忙放下手中的酒坛，站起身，眼睛微微红。
赵如雪的目光看向剑冢的方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安儿，青儿，跪下。”
徐宁安一脸的疑惑，倒是青儿毫不犹豫便跪了下去，不过徐宁安知道三娘让自己跪下，必然有其深意。
徐宁安与青儿并排跪在地上，跪向剑冢的方向，赵如雪站在一边，看着剑冢的方向，缓缓说道：
“青儿，这些年一直说你是捡来的，其实并不是，你是你母亲手送到王府的。”
“你娘叫欧阳若若，是寒月的至交好友。而你的父亲便是剑主，所以你应该叫轩辕青儿。”
徐宁安一怔，满脸的震惊，反倒是青儿显得比较镇定，她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当初剑主看着自己的那块玉佩怔怔出神，青儿就意识到了剑主必然与自己的身世有关系。
只是青儿清冷的性子注定她不会去多问什么，除了徐宁安的事情之外，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徐宁安问过青儿为什么他要如此努力的练剑，青儿的回答很简单：保护你。
一开始徐宁安觉得他是开玩笑，后来他才知道青儿说这句话有多认真，她练的每一剑都只是为了自己。
赵如雪将当年的事情详细的说两人听，其实欧阳若若是一个敢爱敢恨的江湖女子，她喜欢剑主时，剑主已经四十多岁了，而她才二十出头。
那时天下间有多少女子都梦想着嫁给剑主，剑主当时也只是将她当作一个不懂事小丫头骗子。
可是她就这般跟着剑主，一跟便是许久，以至于后来江湖中人都以为欧阳若若是剑主的剑侍。
所谓爱之极，便怨之深，在剑主眼里她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比不是他手中的一柄剑。
她便从药圣那里偷来了能迷倒剑仙的合欢药，于是剑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从老男孩变成了老男人。
失望至极的欧阳若若事后便远走江湖，消失在了世人的眼睛里，杳无音讯。
等到君寒月在见到她时，她怀中已经多了一个孩子，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将孩子托付给君寒月后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青儿，此事不能怪你娘，也不能怪你爹，你娘让我们瞒着你的身世，是想你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至于你爹，若不是因为你娘留给你的那块玉佩，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
青儿只是红着眼睛，点点头，她是一个执着的人，但也是一个想得通道理的人。
“我知道我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王府才是我的家。”
赵如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剑主永远不想你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我觉作为一个女儿，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
“虽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得知你是他的女儿后，他也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的爱着你，这一点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青儿点点头，她知道他不愿与自己相认，是觉得他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
青儿强压着眼眶的泪水不让它滚落出来，轻轻咬着嘴唇，缓缓点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如雪扶起青儿，将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道：
“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我与老三把你拉扯长大的，娘知道你性子虽冷，但是像安儿一样，比谁都重情重意，去剑冢吧，去送你爹一程。”
青儿肩头已经微微颤抖，用鼻音哼出两个字：
“嗯嗯。”
赵如雪安慰道：
“想哭便大声哭吧，没有必要压抑着。”
青儿终归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在赵如雪怀中小声哽咽，泪流成河。
得知真相的徐宁安心里此刻更不是滋味了，重新盘腿坐在地上，提起酒坛猛的灌了起来。
原来剑主一直像护身符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根本不是为了钱，他只是在救自己的女婿罢了，老丈人救女婿天经地义。
也难怪他要去北原了，还特意绕道河西，只是为了来道一个别而已。
徐宁安觉的此刻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口气一样，吐不出，咽不下去，即使用力灌酒一样也无济于事。
许久后，赵如雪才与徐宁安说道：
“西域现在有关诚，北原有你李叔，朝堂有你大哥，去吧，带着青儿南下，去剑冢送剑主一程。”
徐宁安点点头，不知道归不知道，但是知道了没有不去做的道理。
赵如雪看不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节的儿子，也越越像他爹了，能独当一面了，孩子长大了，已经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徐宁安就只是带着青儿与李浅月，而后便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