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希笑了起来。
笑得还很开心。
言无恙都有点吓着了，不确定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贺明希摇着头，边笑边觉得有意思，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言无恙就好像是按照他心意长的一样，他说什么自己都知道，那些听起来腻歪的台词也能从他口中毫无负担地说出。
一见钟情啊？
贺明希问：“我像傻逼？”
“……”言无恙说，“你是不是回家遇见了什么事……”
贺明希受够了，“你别给我装出那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言无恙，你能不能正常点？像个男人一样。”
好像真的不适合再继续聊下去，看贺明希也没喝酒，言无恙说，“我们一定要吵架吗？”他是真的不适合吵架。
贺明希看他就烦，也不想多说。上当受骗够久了，没意思。过往的甜蜜塞了令人作呕的东西，都不值得回忆。
“你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像狗吗？”他轻飘飘地说，“就是放下一切尊严的时候，特别像。”
是钟声，又像尘埃落定的哀叹。
言无恙知道贺明希之前为什么笑了，他也想笑。
导火的绳索，是他今天和徐清好一起走被看见，但远不止这些。他开始谨慎思考一个问题，贺明希、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他那么喜欢、甚至是爱。
不值吧？
前两年他见贺明希次数少，也不了解他的心。沉默的交流只是发泄而已，贺明希于他更像陌生人，他只能仰望。
后来发生的事变多，他重新了解这个人，也越来越明白贺明希本身就是复杂的。他敏感又警觉，多变而多面。
本以为见识过贺明希糟糕的一面，但没想到他永远比自己想得还要更加糟糕一些。
此时的言无恙有种深刻直觉，他们很快就要彻底走散。
贺明希讨厌他，这个清晰的认知让言无恙眼眶发热，鼻尖发酸，但他仍忍着。
没什么好说，言无恙知道自己丢掉自尊，甚至摇尾乞怜，但他好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卑微到此为止，他们短暂的复合只是岁月静好的假象，他开始想贺明希如果真的再对他招手，他也不会回去。
——前提是贺明希真的招手。
说什么都不适合。
什么都显得多余。
想通之后，言无恙觉得轻松许多。他年少时沉湎于贺明希的温柔，再相逢，物是人非，原来贺明希只会对那个特别的人那样。
言无恙有话想说，但他知道自己在贺明希那里可信度归零。他想提起贺明希之前去墓园看的那个年轻人，又怕让贺明希更愤怒。
而且现在都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贺明希让他死心。
言无恙看着窗外，天色阴沉，最近迎来雨季，总是下雨。他庆幸雨还没下，他还能从容地走，没那么狼狈。
“我明天回来收拾东西。”言无恙知道这些天那不真实感是从何而来了，他住在贺明希这里还是仅仅像个住客，像室友。
贺明希疲惫地闭上眼，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
出来得急，带了证件和伞。言无恙不打算回寝室，直接去了酒店登记。不是什么好酒店，一般，房间并不大，够他一个人。
天色阴暗，乌云聚拢，好像瞬间就黑了天。言无恙躺在床上有时间思考，他也受够了贺明希这反复无常的性格。
富二代都这么任性吧，言无恙想，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也有这样的。还有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开心拍手，下一秒就冷着脸说滚远点快点滚。
言无恙见过不少人，和他们相比贺明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现在无论怎样，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言无恙终于有时间慢慢想，这几年他都做了什么。
两年多以前，他去问贺明希，“贺总，我是言无恙，您能借我点钱吗？”，再之后，他得以进入贺明希的公寓。
头一次，他没经验，怕做的不好，网上看了许多“教程”，磕磕绊绊学会，累、疼，也爽。心理上的巨大满足将他包裹，他想，眼前的人是贺明希啊，是他喜欢的人，他想他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他见贺明希不把自己当恋人看，久了就习惯了，开始摆正自己的位置。贺明希说他听话，他就学着听话，色令智昏，喜欢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谓丢了尊严，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轻易了断关系。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成年人不信任的，人们弃如敝履的，又亘古不变的东西。
因为一说出口就矫情，不说也矫情，怎么着都不对的字眼。
言无恙觉得自己没劲透了，自以为感动了所有人，感动了自己，所谓的坚持、包容、退让在对方眼中看来就是狗一样的存在。
在贺明希眼里，估计他还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整天琢磨着怎么讨男人喜欢这点事，所以很快就烦了。
言无恙知道自己的事业心没那么强，也不功利，他想要好好当个老师，不仅教会孩子们书本上的知识，还会适当地指引他们，别让一些青春期的孩子误入歧途。
愿望是渺小的，与伟大这两个字挨不上边，只是言无恙小时候的梦，正逐渐来圆。
遇见贺明希是命中注定的事，是宿命，言无恙从小和人交换身体，早已经领略了宿命的奇妙，因此都懒得抗争。
他能阻止和人交换身体吗？不能。
就像他认为自己也无法轻易离开贺明希。
现在好了。
言无恙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随后找到了贺明希的联系方式，聊天记录停留在他发的亲亲表情上，啊，真讽刺。
舔狗到最后总是一无所有，言无恙想了想，清空了聊天记录，却没有拉黑贺明希这个人。
他知道拉黑就是个虚伪的仪式感，不会让他真正忘了，反倒会提醒他贺明希的存在。
也许接下来可以一个人好好过，要调整心情重新出发，别再被人轻易评论说像一条狗。
他渐渐睡去，夜晚，电闪雷鸣，没吵醒不愿醒来的人。
直到早上，言无恙迷迷糊糊睡醒，发现雨下了一夜，现在停了。窗帘只拉了一半，外面亮了天。可是这个熟悉的窗帘……好像在哪见过。
等等。
言无恙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揉了揉眼睛看周围，发现这正是贺明希的卧室！他竟然毫无知觉地被贺明希带回了家？
他一边下床，一边去找贺明希在哪。到了洗手间，他看见了镜子里那一张熟悉的脸，当即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