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之听着她的声音，他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现在。
他还不确定，她到底会不会走。
但是他已经不想去考虑那个问题了，她还在身边。
一时半刻，他也会珍惜。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吧。
何必去奢求那么多呢？
该走的，该留下来的，老天爷都会给出答案的。
他不需要庸人自扰。
沈随欢还愿意给他喂饭，还愿意在他身边，还愿意带他出去晒太阳。
他已经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他只求，这一段温暖的时光延长……让分别的时候，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这样他就可以多爱她一点。
慕衍之和沈随欢解释了以前的过去，其实所有人都觉得沈随欢会走，至少不会这么平静的接受，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清秋还默默的担心了好久。
但是沈随欢的决定超出了他们的意料，沈随欢没有走，她依旧留在那里。
他们没有人知道沈随欢为什么这么选择。
但是。
看到慕衍之和沈随欢还在一起，他们是真心的为他们高兴。
其实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慕衍之的确是罪无可赦，就算用命试药，也不是让人原谅他的理由。
只是啊。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知道错了，他还付出了这么沉重的代价。
即便不能让人原谅，但也会让人对他的恨意少一点，再少一点。
这两天天气好，沈随欢推慕衍之出去晒太阳了。
其实慕衍之走路已经很不方便了，香山别墅没有电梯，慕衍之的腿不好走路，他现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坐在轮椅上，每次下楼慕衍之都觉得给别人添了很多的麻烦。
久而久之的，他就不愿意下楼了，最开始是一天一次，后面就是三四天一次。
沈随欢如果不强烈要求，他是不会下去的。
当一个人连下楼都做不到了，还需要求助别人。
他只会觉得自己更废物了。
这种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久病的人都会有一些心理改变，慕衍之变得很阴郁了，自暴自弃，甚至有些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不想理。
他甚至想，什么时候就这么真正的睡过去了，那就真的是结束了。
但很奇怪的，是他现在不怎么昏睡了，他开始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好转了，出现了奇迹。
可是赵清秋告诉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奇迹。
就算有奇迹，也不会降临在他这样满身罪孽的人身上。
他经常昏睡的情况减少了，是因为赵清秋常给他针灸。
但是不昏睡了，并不代表他的情况就好了。
而且，赵清秋很隐晦的说了。
如果……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再开始好转了，除了是真的好起来了。
还有一个可能。
‘回光返照。’
是的，就是因为回光返照。
慕衍之的脾气变得古怪而暴躁，除了对沈随欢，他几乎没什么好脸色。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可是沈随欢不想要他放弃。
就算他内心已经放弃了自己千百次，他每次都要为沈随欢坚持下去。
他一次次走到了地狱的边缘，每次要跳下去的时候。
沈随欢都会把他拉回来。
久而久之，那片悬崖之下的地狱，竟然成了他内心的追求了。
有些人，可以死。
有些人，不能死。
慕衍之的改变众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大家都给足了他足够的宽容。
换做是他们，知道自己以后都只是一个废物，他们会比慕衍之更绝望，更暴躁，恨不得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毁灭。
他们感同身受，所以可以理解他。
甚至沈随欢很小心的顾忌到了他的情绪，她还打算把慕衍之的房间搬到一楼来。
一楼坐轮椅就方便了。
也可以经常出去晒太阳了了……
但是她暂时还没打算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慕衍之说。
现在是但凡的一点措辞不好，都会让慕衍之的情绪受到影响。
他们尽量避免慕衍之想到他的病。
很多时候，沈随欢推着他在阳光下散步，她看到他在轮椅上眯着眼睛睡觉，她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好像慕衍之的灵魂已经离开了，现在留下来的是行尸走肉。
他已经很少笑了。
他也很少吃东西了，不是因为不饿，是不想吃。
所以慕衍之本就清瘦，现在比以前更瘦了，可以说是形销骨立了。
甚至，沈随欢都比他要有肉感。
他不吃东西，沈随欢也不敢逼他。
有些人，抓得太紧，反而会失去得更快。
这一天，她照旧推他出来散步，不过没有太阳。
天空笼罩着乌云，他的眼神也似天空那么阴暗。
沈随欢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只是麻木的推着轮椅。
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她就快要失去他了。
沈随欢不想让他这么死气沉沉的，她找了一个话题。
“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带我摘樱桃吗？”
“赵清秋告诉我，沈家沟的樱桃已经彻底成熟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沈家沟摘樱桃好不好？”
沈随欢喜欢吃樱桃，失去了记忆也还是喜欢。
慕衍之的呼吸薄弱，他的目光微微动了动。
他回头，出神地看着沈随欢。
“樱桃？”
“你陪我去吧。”沈随欢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臂。
因为沈随欢低头靠近了他，所以慕衍之这个时候居然注意到了她的头发。
她是喜欢扎马尾的，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她的头发里居然有几根突兀的白发，格外的引人注目。
慕衍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她都有白头发了。
他……真的让她太累了。
他是她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