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双瞳向同一侧左右偏移一记，他向旁侧扬了扬袖，改换一下双手放置的位置，一手握拳背在后脊梁骨向内弧线最波澜处，另一手拳捏得更紧置于腰封正中央。
“小欢儿，交心……究竟是何种术法，源于何处，如何……如何得解？”
小欢儿缓缓探出一臂，事已至此，小欢儿知晓她做的选择已经没有变更的机会，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就算有回头路，小欢儿也不会去走。
可置换过的心，终究是无法完全为了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全力以赴的。
但阿初不会这么想。
小欢儿也知道他绝不会就这样认命，眼下阿初又全然知晓了，双方交心之后，将会迷失自己的本性，而被逼迫着安上对方的心性这一后果。
“阿初，我知道我们都做不得自己了，我知道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可什么才叫真正的做自己？倘若我明知我们没有未来，却由着事态就这样随着既定的命运发展下去，即使我们都维持着自己的性子，那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做自己？”
阿初眼见小欢儿的手，已经探至他的小腹前，眼看就要牵到他的手，阿初却将前置在小腹前的手也一并背到身后去。
“我曾见过一幅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绘卷，后来才知此绘卷名唤树图，此图图案犹如古树，看图者每按照图上的提示做了一个选择，一个选择下就又会延展出其他选择，如此往复以至终局。”
“我明白了。”小欢儿上前正面环抱着阿初，她的手绕到阿初后背，一只手对准他紧握的一个拳，先是温温柔柔地附在他的手掌侧面，阿初感应到小欢儿手心的温度，蜷紧的手指也微微释然，小欢儿攻入他的掌心，终同他十指相扣。
“所谓术法，必有破解之道，交心之术亦如是。”小欢儿微展唇角，“我相信，你依然是那个，令我一眼即定终身的阿初。”
阿初身躯一动不动，他的眼眸掠过不同的光芒，小欢儿也知道阿初向来是个多思多虑的，就算他们行了交心之术，阿初的这一项本性也难以移转。
“你方才对楮族下了重手，面上是想绝了楮族的生机，但我知道你不会就此对楮族不闻不问，毕竟你心本良善，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们却可以并肩而行，并肩而战。”
“你是不是觉得我优柔寡断……不及你杀伐决断，不及你……”
他怎会这样想？
小欢儿惊了，他们原本仅是心性不一，可他竟然会弯弯绕绕想这么多，甚至他还会觉得他的善良，是弱点，是远远不及她之处。
“阿初，你方才同我说树图一事，想必你早已安排好了后续，你想如何给楮族预留活路？”
“入九幽。”他反臂牵紧小欢儿的手，这三个字说得不湍不缓，却更显得坚定。
小欢儿本欲叹息，却终未叹出声来，她本是将下颌轻轻抵在阿初的肩头边缘，在空叹一声后，她轻轻歪过头，枕在阿初的肩膀之上。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相偎相拥的姿势，一同纵身跃入九幽封印之中。
九幽界比他们预想紊乱得多。
“是他们！就是他，是他说令我们楮族永世不得离开九幽界。”
“下手的是她，真正心狠手辣的是这个小合欢花精，杀了她，杀了她！”
记不清已经有多少次，阿初又将小欢儿护在身后，他目光阴翳，眼睑极撑，先前他必须要目不转睛地盯着结界处，结界处迸射出的光芒反射到他瞳中，他都必须要全盘接下，目光甚至没有一丝的偏移，他专注于一处太久，也是真的有些倦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仅以眼神光就将欲近身伤害他们的杂碎扫荡而清，这些个杂碎先前还高呼呐喊着为他们所谓的楮族真正的首领复仇，可阿初瞳中的万道锐芒众杂碎仅承接到万分不及其一，他们就当即止了步伐，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上前。
“伤她者，我必诛之。”阿初再这么深色极冷地道出一句，楮族杂碎更是吓得不敢动弹。
“总有人要敢为众者先，此前怨我缓来一步，致使我楮族落难至此，世间常言，知其错纠其行，我身为楮族首领，未察同族野心，不止为错更是为罪，我来，不为冤冤相报，只为赎我之罪。”
这自称楮族首领的是一名年轻女子，齐声朗朗如击鼓声声，小欢儿侧目仔细瞧那女子的样貌，那女子眉目隽秀，如水墨晕染，又勾魂画廓，锋芒锐却不携戾气。
“你自称楮族首领，有何凭证？”
小欢儿从不盲信旁人，但她更是知晓，倘若这女子当真有备而来，就算她是顶了这楮族首领的身份，定然已备了万全的准备，小欢儿不过见了楮族寥寥数人，这女子身上暗处有伤，显然她至少从九幽封印结起前，就已在此地。
“瞧你这伤势，你并非……”
小欢儿语出一半，骤然被阿初抢过话头，然阿初却是以关切小欢儿身体状况为由，先转移了一下话题：“我对法力尚未能运用娴熟，小欢儿可有受伤？”
小欢儿让了他一言，自己噤了声，单凭思虑这一点阿初一向严丝合缝，阿初这一会儿拦了她的话，必定是有更周密的考量。
“你一向喜欢先发制人，不喜给人预留情面，但有些事情必须要留有转圜的余地。”
阿初以心声提醒小欢儿，小欢儿当即回了一句心声：“让我再试试。”
小欢儿仔细思量片刻，很快缓和了语态，望向那名楮族女子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小欢儿重新调整了措辞，以安抚为主道：“你身为楮族一分子，忧心同族亦在情理之中，你更知我是将楮族封印在此的人，你不愿对我全然坦诚，我亦可理解。但你也期望楮族困境还能有一丝缓和之机吧？”
“我不知你们为何下九幽，你们亦不必心思玲珑，你方才欲言又止，想必你已瞧出我并非缓来，而是眼看着你诛杀了我的同族，再设下这封印结界。”
小欢儿点头，现在她倒能相信眼前这名楮族女子，就算不是首领，也定然非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