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见面，有些不太一样。
周栋主动定的饭店，是在外滩的一家西餐厅，私人会所制度，非预约不得入内。
这原本是用来招待上宾的标准，黄小烨很清楚以她现在的地位，应该还不至于被这样招待。
更何况，之前不可一世的周栋竟然会在饭店门口等她。
黄小烨有些吃不准周栋的路数了。
无论如何，JAZZI都是时尚圈的宠儿，在家具行当里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就像是设计界的香奈儿，再怎么落魄也不会一败涂地。
而花火APP，现在至多也就是一个家装行当里崭露头角的新人。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十八线搞笑艺人被当红的电影演员盛情招待了，无论如何，JAZZI都不至于对她有那么大的兴趣，怎么看其中都有诈。
所以黄小烨的戒心表现得也很重，一直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来迎接自己的周栋，他手里甚至带了一份小礼物。
不用看也知道是JAZZI常用的见面礼，一套十分有设计感的刀叉，别看小，在门店销售也得要四位数。
黄小烨更加心有余悸了，这种待遇可是连TOMMY都没有过的。
很显然，周栋也十分明白，大家都是圈子里打滚多年的人物，如果真要客套下去，那这顿饭也就白吃了。
周栋把手里的礼物递出去以后，感受到了黄小烨的疑惑，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做了老板果然是不一样了，你现在都不怎么做表情管理了，放飞自我了？”
黄小烨答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更加珍惜时间了。”
这家私人制度的西餐厅黄小烨以前来过，很多地方都喜欢用逼格来压人，但这家店底子够硬，经营过米其林两三家星级餐厅，所以这大厨仗着自己的水准，并没有在装修上多花心思，但是价格死贵。
所以直接导致了这家店人很少，当然，餐品也很少，每日菜单都是定死的，不让人选择。
这倒也直接让这家店变成了谈合作的首选，既安静，还不费脑子。
服务生带到包厢门口就离开了，黄小烨人都还没坐下，周栋开门见山就说：“不会真打算做一辈子整体家装吧？”
黄小烨心想，这就对了嘛。
她真的很喜欢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周栋的确是个聪明人，于是答道：“怎么可能呢，我这也积累了十多年的人脉，这么放弃也太可惜了。”
周栋有些感兴趣地凑过头来，问道：“国内的奢侈品家具市场还没完全打开，只有明星富商偶尔有些兴趣，但是最近设计师联动带来的风潮开始露头了，JAZZI本来想要来分一杯羹，可是有些人不让，黄总怎么想呢？”
黄小烨拿着面前的玻璃杯，在周栋面前转了转，用玻璃杯底对着周栋，答非所问道：“你知道这个杯子吧？”
周栋看了一眼杯子，杯底是一张女人的印花图案，他耸耸肩说：“你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吧，Fornasetti的杯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价格也不贵，500左右吧。”
黄小烨又拿起了边上装冰水的水壶，问道：“那这个呢？”
周栋笑着说：“看来真是要考考我了，KostaBoda，这么有名的水晶品牌，我总不会记错的，价格应该也差不多600吧，适中的价格，不过对这种餐厅来说已经是很不考究了。”
黄小烨把玩着着水壶的把手，嘴里说道：“是吧，不怎么考究，这一套茶具也得几千了，还有这桌子椅子衣架加湿器窗帘，就这么一个挺小的一个包厢，不算上装饰，配上这点体面的家具也得好几万呢。”
周栋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感叹什么，也没有吱声，安静地等着她把话说完，这才问道：“所以呢？”
黄小烨抬头看向他，说道：“整体家装做一单也才这个价钱，费时费力，但利润大概就和我卖一件家具差不多，你说到底做哪行更赚钱？”
周栋笑了起来：“果然你还是你啊，黄小姐，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觉得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你不仅聪明，而且还很贪心。”
这话说得没错，黄小烨确实贪心，最近创业的迅速成功让她的野心又复苏了。
她不甘心自己的过去，不甘心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更不甘心放弃自己跻身上流社会的梦想。
这些东西就像是隐藏在白天的星星，天亮的时候是看不到的，但是只要天一暗下来，所有的星星又都开始亮了起来。
黄小烨说：“谢谢夸奖，但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这样处心积虑唆使我回去做奢侈品家具，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图点什么？事先说明，我和量子设计可是彻彻底底决断了，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了。”
周栋说：“为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当然是因为林疏啊。”
黄小烨愣了好一会儿。
周栋眨眨眼说：“圈内人都注意到了，林疏真的是一个好苗子啊，你眼光真好，手段也好，这么早就发掘了这么一个天才。听说之前BU花了大价钱去学校挖他，也没把他挖到，反而被你骗到手了，星球灯这么大的事也被他压下去了，他还发邮件给JAZZI说你们是有合同的，只是沟通失误，星球杯的版权属于你……别人不知道，但我还是很清楚的，真厉害啊黄小烨，怎么就把这小男孩忽悠成这样了。”
黄小烨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JAZZI对林疏的设计情有独钟，星球杯系列到现在都是畅销款，马上就会添加到长销的单品里，这在我们JAZZI里简直是奇迹。总部给我说，只要有林疏，他们有信心投资，所以非常想和你合作，”周栋说，“而且条件相当有诚意，你会满意的，门店甚至可以冠上一半你们的名字，宣传之类的JAZZI都会全力配合。”
黄小烨有些发愣。
这样的条件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清楚。
这是联名设计师才有的条件，这样的设计师在全中国恐怕都不超过十个，而且各个都是早已成名的大师。
但是JAZZI竟然看上了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孩。
而且愿意在他狠下血本。
黄小烨搓了搓手，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和林疏本人谈会更好。”
周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他没有告诉你吗？我们早就和他约谈过了，不仅是我们，量子设计也找了他不下五次了吧，不过他全都回绝了，让我们来找你，说你是他的老板。”
吃到后面，黄小烨甚至有些食不下咽了。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林疏准备出国留学了。
现在在她的面前，仿佛有一条直达天庭的捷径，但这条路必须要有一个助她一跃而起的神兽。
可这个神兽昨天才告诉他，自己就要离开了。
黄小烨的头脑有些乱，周栋给她又说了些什么完全没听到。
就的他最后的一句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黄小烨，这件事如果成了，你真的是狠狠地打了量子设计一耳光啊，没有比这个更漂亮的反击了。”
小郑来接黄小烨的时候，看到她的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啊TRACY姐，JAZZI又要为难你了吗？怎么回事啊，咱们和他们还有什么业务关系吗？”
黄小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烦。”
“烦什么啊？”小郑有些不解。
黄小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小郑，你和你男朋友有没有意见不合过？”
“当然啊，我本来大学毕业想读研，他不想让我读，我们吵了好久呢，”小郑说，“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黄小烨打断她：“你回答我就行了，是谁妥协了？”
“当然是我啊，”小郑说，“他天天对着我死缠烂打，叫我不要去不要去，因为我要去的学校在外地，我被他说烦了，而且我爸妈也觉得女孩子没必要读那么久的书，早点结婚也不错，后来就算啦。”
黄小烨问她：“那你会后悔吗？”
小郑说：“那倒不会，毕竟我们还在一起啊。”
黄小烨若有所思，突然对着小郑说：“车子靠边停一下。”
“怎么了啊？”
小郑有些疑惑，把车靠边停了。
“你回公司去，我还有事，不用来接我了。”说完这句话，黄小烨急匆匆地下了车，突然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接得有些慢。
那一头的声音依旧动听又沉稳，一点儿也不像一个22岁的男孩。
“是有什么急事吗？我今天在学校，给你请过假了。”
黄小烨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我想见你，你现在能出来吗？”
林疏有些愕然，愣了几秒后，问道：“怎么了？是哪张设计图出问题了吗？”
黄小烨说：“和设计图没关系，就是我想见你。”
林疏觉得自己的大脑差点当机了，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状况。
一直以来，黄小烨对他都十分冷淡，“我想见你”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理解外的词汇了，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怀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黄小烨有些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吼道：“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到我面前，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了！”
“好。”
林疏放下拿起外套，匆匆忙忙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