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坐在飞机上,俯视着越来越渺小的梵克尼荒原,心绪有些复杂伤感。他本来就是感情充沛的人,和几只异兽朝夕相处这么久,的确舍不得。
自从前天知道他要离开,伊万思已经把自己铜铃大的眼睛哭成眯眯眼了,好在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沃恩照看,应该不会有问题。小龙兽的自理能力也完全没问题,只是最后这个家伙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没能好好告别,有点遗憾。
谢韫临走前办理交接手续的时候,管理局的人告诉他梵克尼救助站可能会和其他临近站点合并。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再见了,梵克尼!再见了沃恩、伊万思,再见了kiki!
沉沉浓雾笼罩着荒原和极地的交界处,天地的边界显得模糊混沌,仿佛一片化不开的墨。
洛基并不受影响,像一支离弦的箭刺透窒息黑暗,飞快掠过东北部的最高峰。
砾石流沙混杂的大地上尘土飞扬,长长短短的嗬嗬吼声中三只河马蜥蜴兽正在进行一场内斗。地面都在震颤,火光映红了半座山,空气中全是灼烧过的硝烟和焦糊味。
龙性贪婪奢靡,对财宝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作为天火的守护者,曾接受天地万物的供奉敬仰,所有种族几乎都拿出传世之宝献与洛基。
河马蜥蜴兽的这点财宝无论数量还是稀有程度在他眼里真不算什么。
但白给到眼前不可能不要。
而且……他的人类应该挺穷的,否则也不用被人骂“笨蛋美人”还身残志坚地坚持直播“豆递主”了。
三只河马蜥蜴兽感受到陌生的气息,猛然停下内斗,同时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面盆大的六角眼里闪烁着疑惑警惕的光。
几乎是瞬间,那不明来物就落在眼前。
待河马蜥蜴兽看清眼前是个不过一米多高的银色小龙兽时,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这么个刚破壳几个月的小东西,他们一只脚就能将他踩得稀巴烂。
不堪一击。
洛基收拢翅膀站在中央,紫色的眸子深邃淡漠,微微眯着。
三只气势汹汹的河马蜥蜴兽内讧的一部分原因是互相不满财宝的分配权,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闲的。看到洛基,他们被精美小巧的小龙兽转移了注意力。
“这小东西的眼睛挺好看,我要挖出来做收藏。”
“放屁,你想都不要想,我要把他内脏掏空做个盛酒器。”
“弄死了有什么意思,让他给我们打扫洞穴!”
河马蜥蜴兽们正说得起兴,突然听到一声清清冷冷的嗤笑声。
一个简单的鼻音。
挑衅度百分百。
一只河马蜥蜴兽被惹怒,他通体漆黑,巨大的嘴巴一张一合,粘稠的唾液从长满锋利牙齿的嘴里滴落,看上去极其狰狞恐怖。
他鄙睨地看着还没他脚踝高的龙兽。
出乎意料的,仿佛一爪子就能被踩死的龙兽并没有畏惧害怕,依然昂着头。
河马蜥蜴兽六角眼一瞪,张开大嘴,红色的烈焰火舌朝着龙兽迎面铺来。河马蜥蜴兽见小东西不闪不避,以为他吓傻了,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已经二百多岁,随着年龄和修习火系法术时间的增加,喷出的火别说石头,钢铁都能融了。
一个小小的龙兽怎么能抵挡?
但是下一瞬,被红色烈焰包围的龙兽不仅没有露出任何极度恐惧、痛苦挣扎的表情,反而振翅飞了起来。
怎、怎么可能?
河马蜥蜴兽再次张嘴,可惜他再没能喷出一丝火焰。
洛基无波无澜看向河马蜥蜴兽,全身被陡然出现的刺目的金红色烈焰团团包裹,散发着炽热无比的光芒和所向披靡的威压,光芒所到之处瞬间变成恐怖炼狱。
三只皮糙肉厚的河马蜥蜴兽在呐喊着要将他们吞噬毁灭的火海中,是那样的渺小无助,没有一丝反抗能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连同凄厉的惨叫声全部炼化。
荒山山巅常年不化的冰雪已经被高温熔化,露出烧得黑黢黢的地表。
洛基看了一眼堆满大半个洞穴的财宝,相当嫌弃。
曾经他的财宝堆积如山,各种罕见稀有的珍宝多得几乎要流溢出来,他甚至都是在财宝堆里睡觉的。而这些黄金和未经打磨的各色宝石在他眼里实在普通,数量还少,都不够曾经的他翻个身打个滚。
不过财宝送到眼前,他不可能放过,带回去给谢韫玩吧。
洛基将河马兽的财宝收进空间,没怎么耽搁再次振翅高飞。
他现在想到梵克尼简陋的救助站,就会想到不大的卧室里柔软的床上,谢韫在身边沉沉睡着,纤长的眼睫覆下一片阴影,微卷的头发柔顺地散在枕上。
那样脆弱不堪一击。
那样温暖静谧。
鼻端仿佛还能闻到甜甜的奶香味,是他身上的味道。
一想,就不可收拾。
这次吞下天火耽误的时间已经很多了,他的人类应该会焦急地找他吧?肯定会的。他还要靠直播赚钱,看到这么多财宝应该会很快原谅他吧,肯定会的。
同时,另一方面,作为领地意识非常强自私傲慢狭隘的龙族,本能让他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和本能在拉扯角力。
谢家在中央区瓦西那位置极好的公馆占地广阔,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外墙经过时间的洗刷,不再光洁如初却让人心生敬仰。
夕阳被挑高的巨大落地窗分割后泄进室内,奢华低调的珍珠白沙发上坐着一位极美的中年女人,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看到谢韫,女人一瞬间是高兴的,但是很快浓浓的忧郁又笼上眉梢,眼神没有聚焦。
谢韫知道谢林娅蔚又想起了爸爸。
谢韫的步子像是精准侧量过似的,老迈的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
谢林娅蔚在家里着装也非常正式端庄,穿着一身设计感十足的灰色套装。她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都是谢韫爱吃的。
一辈子在谢家工作的陶姨拉着谢韫的手不住打量,眼里泪光闪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年不见少爷瘦多了也黑了,可得好好补补。今儿都是您爱吃的,夫人早早就吩咐准备着了。”
谢林娅蔚拿起筷子,“坐下,吃饭。”
她的嗓音没什么温度,飘荡在偌大的客厅内,有种致郁的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