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淮市的天彻底凉下来，秋风吹过来带着凉意，有些树种的叶子慢慢变黄,枯萎,被时间剥夺去水分,变脆。
陈漫云垂眸,鞋子踩在银杏叶上,听到脚下细碎的声音,她数不清这是许慎第几次找她了。
是为了下个星期的学科交流会,淮市所有的高中都会派出校队，这次的承办方是淮大附中,前几天徐平峰和郑萍已经和她提过这件事，陈漫云拒绝了。
淮大附中物竞队人才济济,再怎么也用不着她一个外行。
“你应该参加。”许慎听到了陈漫云的拒绝,但还是神情如常地说话。
交流会只是友好一些的说法，最后会组织一场比赛，算是两所名校的暗暗较劲。
许慎想，陈漫云不参加的话,那比赛就太无趣了。
陈漫云觉得许慎的理解能力可能有问题,幅度很小地抿嘴：“许慎，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参加,而且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漫云蹙眉，察觉到许慎的别扭之处，近乎病态的执着，太反常了。
许慎依旧没在意陈漫云的冷脸，语气疑惑地开口：“你不想参加,是因为沈放舟吗？”
是这样吗陈漫云，和他的感情腐蚀了你的志向，你甘愿变得平庸，放弃之前钟爱的物理。
陈漫云被他气笑，最后一次和他重复：“和他没关系，许慎，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想，何止是不太对劲。
沈放舟和王川从操场打球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没什么感觉，挑眉，篮球被他砸到地上，又反弹回手里，他迎上去，站在陈漫云旁边，同学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沈放舟悄悄捏了捏陈漫云的手心。
陈漫云悄悄放开了，沈放舟笑了笑，没在意，他转头，看向许慎的眼神里带了冷意，开口。
“许同学，找我同桌什么事，也和我说说，嗯？”
许慎垂眸，没回答沈放舟，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陈漫云：“别让我失望。”
神情并不留恋，说完这句话就离开。
许慎刚才说什么来着，别让我失望？
陈漫云：“......”
？？？
你没事吧？
如果可以，陈漫云一定豪请许慎吃十袋溜溜梅，并且买个喇叭大声反复重播：你没事吧？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因为沈放舟听到这句话以后神情怔了一下，转而看向陈漫云，不可置信地重复：“别让他失望？”
这句话说得太含糊不清了，或者说，语意太暧昧了，怎么说，这句话在沈放舟耳朵里听起来就好像——陈漫云，别让我失望，赶快和你男朋友分手和我在一起。
陈漫云：“......”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沈放舟挑眉，见陈漫云没有回答，冷哼了一声以后就径直回了教室，冷着一张脸坐在座位上。
王川跟着进来，就看到刚才在篮球场上投进去四个三分球的他沈哥，现在就像一个被坏女人玩弄感情以后的纯情男孩。
表情甚至还带着那么点儿幽怨。
王川：“......”
不是，小学生谈恋爱也没这么幼稚吧。
王川啧了一声，他看他沈哥是没救了。
沈放舟看着陈漫云进来，瞥了她一眼：“陈漫云，不解释解释？”
顿了顿，陈漫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小船哥，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可以解释的。
沈放舟特别冷漠地收回视线，看着手上的练习册阴阳怪气地开口:“哦，是吗，我不听。”
陈漫云：“......”
所以许慎到底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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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许慎是个骄傲的人，这种骄傲说得再难听一点就是极度的自负。
他绝对称得上是聪明的，例如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有天赋的人，又例如轻而易举地成为同学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伪装温和是许慎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因为他觉得一群人被他骗得团团转的样子很可笑。
温和谦逊，人们通常这样形容他。
除此以外，物理是他最喜欢的学科，他喜欢这些需要智力的活动，而不是游戏，香烟，或者是恋爱。
太无趣了。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省集训队见到陈漫云的时候是惊讶，她长很漂亮一张脸，许慎第一眼的刻板印象甚至以为她是个花瓶。
很快这种印象就被推翻，集训队讲的课程难度很大，陈漫云却不这样认为，她似乎总要睡够才肯来，于是几乎算是踩着点进教室，手里还总是拿着一罐旺仔牛奶。
然后轻而易举地解出令人抓狂的题目。
在集训队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慎沉迷于观察陈漫云，很多时候她的心思并不在物理竞赛上，她的行李里有一本关于航天器的书，许慎好几次碰见她在休息区神情认真地看那本书。
他坐在她旁边的位子，许慎第一次对异性产生这种奇异的感觉，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开口。
他希望陈漫云能够先开口，这样他会乐意和她交朋友。
但陈漫云没理他，甚至在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以后就收起她的书离开了。
她除了必要的事情外几乎不出房间，许慎在集训结束之前只见过她两面，一次是竞赛的颁奖典礼，活动主席称赞她表现出不输男孩子的才智，许慎注意到陈漫云小幅度地蹙眉，似乎很不喜欢这句所谓的“称赞”。
第二次见面是集训结束以后学生们坐车离开，他在陈漫云身后，看到她把身上所有的现金给了一个假乞丐——显然，陈漫云并没有看出来。
至此，许慎足以全面勾勒出陈漫云的全部形象——足够有天赋，所以优秀；足够善良，以至于愚蠢。
在淮大附中见到她的第一眼许慎是惊讶的，因为他还以为她早就保送了。
见到陈漫云和沈放舟在一起以后他也说不清他的感情，他脑海里陈漫云应该永远清高，永远对航空怀有热爱吗，永远在物竞场上一骑绝尘。
至于其他，陈漫云既然没有选择他，也不该选择沈放舟。
他不比沈放舟差。
以上是许慎的全部心理活动，陈漫云当然不知道，在陈漫云的视角里，她在省集训队偶然见过许慎，但当时他们完全没有交集。
所以，在陈漫云的心里，许慎现在只是一个急需大量溜溜梅的奇怪同学。
另外就是，因为许慎，沈放舟生气了。
前几天，沈放舟发现当他把榜样宣言改成S.F.ZYYRACMY的时候，他花花妹妹的宣言竟然是一句关于航空的名言。
是的，只关于航空。
沈放舟疯狂暗示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陈漫云点了点头，特别认真地提议：“要不你也改成航空的吧，让我们一起祝福祖国的航空事业繁荣昌盛。”
沈放舟没说话。
陈漫云继续提议：“其实改成祝福科学事业也可以，毕竟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沈放舟：“......”
小丑竟是他自己。
沈放舟放学以后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陈漫云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了一声小船哥。
沈放舟没理，直起身子来重复许慎的那句话：“陈漫云，别让我失望。”
陈漫云万万没想到沈放舟能这么在乎这句话，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和他真没什么，嗯，省集训队的时候我们确实见过，但真的没交集。”
沈放舟顿了顿，眼睛直视着陈漫云：“真的？”
陈漫云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说真的。
又过了一会儿，沈放舟声音有点闷地开口：“我不管。”
少年的声音特别理直气壮：“你得哄我。”
陈漫云发誓，如果王川在现场的话一定会炸了的，因为她也被震惊了。
不是，这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她说，不谈恋爱没微信的沈放舟？
陈漫云神情特别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放舟，斟酌了一会儿，笑着逗他：“沈放舟，你怎么这么会撒娇啊？”
沈放舟转头看着她，依旧沉默着看她。
过了一会儿陈漫云也脸红了，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话。
语速太快而声音太轻，沈放舟终于笑了，过了一会儿手指勾住她，很轻地诱哄她：“妹妹，再说一遍，嗯？”
这一年沈放舟十八岁，会因为很小的事情有情绪，也会因为陈漫云的一句话而开怀。
她声音很轻，说陈漫云也永远热爱沈放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