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没有再追去。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低下脸,看着散兵脸上少许得意的神色,他眼神越来越冷:“你有必要这样吗?”
散兵微微一愣,很快又绽放出笑容,是一种带着暗色的笑。
他松开手,嘴角扬起来:“怎么没必要?难道你要重蹈覆辙吗——?”
后面的那句话,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厉。
就连坐在一旁的神里绫华都吓了一跳。
公子被教训一顿就不想说话了,默默吃东西。
良久,散兵拿出一个罗盘,摆在桌子中间,说:“给你们看一个东西。”
神里绫华疑惑道:“这是什么?”
“是博士发明的神器。它能感应到神之心。”
散兵侧脸望着公子,眼神里多了一些光芒:“我感应到火神的神之心了。在钟离身上。”
公子垂着的眸子里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惊愕,他无法相信——钟离,竟也在帮着晚星萝隐瞒?他们是一伙的?
“怎么会呢?岩神大人他……”神里绫华更是难以置信,“会不会是搞错了?”
散兵摇头道:“不会错的,这个罗盘经过了博士的多次实验。我很确定,火神的神之心就在钟离身上。显而易见,他很有可能已经站到天空岛那边,成为我们的敌人了……”
“不可能,钟离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稍想一下,就否定了散兵的想法:“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璃月的分量更重。如果非要说他和晚星萝是一伙的话,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晚星萝也……”
散兵怒极站起身,瞪着他:“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帮她说话?!”
公子的神色却很安静:“我只是说我相信钟离。”
“我现在谁也不信!”他眼底出现了失望的神色,“甚至是你,我都不敢信了。”
他离开饭桌。
“神之心,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夺回来。这一次,我不会和你一起行动了。”
黄昏时,昼夜交替特有的淡金色浮光将整座天街晕染。
微弱的天光,将这座浮在天空中的繁盛之城沉浸在金灿灿的云海中。
公子独自走在热闹的街上,在人潮中随波逐流,身边是陆续被点亮的璀璨灯火。
他手里有一张字条,是今天他因神之心一事找钟离对质的时候,钟离写给他的。
[入夜时分,街口樱树下见。]
想必是因为万籁客栈有影玥在监视的缘故。
除去个人情感的话,和晚星萝比起来,他无疑是更相信钟离的。如果有他作证……或许事情会有另一个真相与转机也说不定呢。
“冰神没有死。”
樱树下,当钟离亲口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公子的脸上是诧异而凝重的表情。或许,他根本不能接受这种自己一直被拒在真相之外的感觉。
“那她在哪?”
“在我的镜像世界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她,躲过天理的眼睛。”
“是晚星萝的计划?”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你们都以为她伤害了至冬和冰神,可恰恰相反,她帮了你们。”
如雨飘落的纷纷樱花中,飘散的发丝时而遮住了他水蓝色的眼睛,钟离难以辨别他是何种情绪。
他说:“我要见冰神。”
“现在还没到时候。”
“所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公子抬起脸看着钟离,脸上飘过刻薄而冷淡的笑,“你说冰神没有死,证据呢?晚星萝杀她的时候,两位执行官和整个至冬街头的民众都在场……你让我怎么信?”
“那不过是晚星萝的幻术。”钟离说。
“好,”公子退一步说,“那么你拒绝让我见女皇的理由是什么?还有,火神的神之心,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钟离看着他,脸上仍是平静如水。
“火神失踪了,你一定听说过。”
“众所周知的事我自然知道。”
“可你不知道的是,火神被囚禁在天空岛最东边的虚无之海。”
公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么说,你们要私自营救火神?”
“正是。只有神之心的力量能帮他逃离那片黑暗的海域。现在不能让你们见冰女皇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倘若晚星萝的背叛提前让天理发现的话,再想救出火神几乎不可能。”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提瓦特有可能会被天理监视,现在在天空岛反倒安全了。”
公子轻轻笑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钟离沉默片刻,道:“虚无之海很危险,她不想你们插手。”
“她背叛天理又是为什么?”
说到底,公子能勉强相信别的,但他很难相信晚星萝会背叛天空岛。
在他眼里,她虽然有着与一般少女无二的温软纯真,但心,却和普通女孩子大相径庭。那是一颗属于神明的、坚如寒冰的心。
里面包裹着的,是能够为信仰而断绝一切喜怒哀乐的冰冷与黑暗。
她说过——神明绝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亘古不变、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钟离不想说了。
那个血色的海灯节,绝云间狂暴的风雨,冰冷的珉林之海,两千年的欺骗。
太多太多。
“这些,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比较好。”钟离只能这样说道。
“你什么都知道……?”
“嗯。”
公子忽然沉默了。良久,他抬起头看着钟离,眼底有寒冷而讥诮的笑意。
“那她怎么……凡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其实他明白的——在神的眼里,作为人类的他太过弱小。所以晚星萝选了同样是神明的钟离,成为她反抗天理的唯一同伴。
道理都懂,可还是好难过。就感觉像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她最在乎的却不是你。自己最信任的人,她什么都不屑于告诉你,却都告诉另一个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公子说。
“请问吧。”
“在晶岩洞窟里,我看到的,是真的吗?”他平静地说。
钟离脸上飘过宛如微风的笑意,极轻极淡,却很温柔。他侧过脸,看着一树零落的樱花,就仿佛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千年岁月一般。
“我与她朝夕相处了两千年,从未僭越过丝毫。甚至在她长大之后,我没有牵过她的手。倘若我和她之间真的有一点可能,这么多年早就在一起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