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傅山轻声安慰了洛善公主许久，后者才总算平复下心情。
兴许是知道自己对妻子有诸多亏欠，无论洛善公主怎么埋怨傅山都全盘接受。
“傅山，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安盛，我也不强求你在我与衡儿和安盛之间做选择。”洛善公主叹了口气，“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连这点你都不能答应吗？”
傅山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天下纷争四起，时局动荡，风雨飘摇，如何能保全自身？”
洛善公主心里也知道李默一意孤行发动的战争牵连了不少无辜的人，这一切也注定要她自食恶果。
“既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就由我们自行解决就是，不要牵扯到孩子……”洛善公主终是妥协道。
傅山无言。
洛善公主抬头看了一眼屋外，“赵轻丹是不是打算软禁我们？”
傅山不明所以地顺着洛善公主看的方向看去，摇摇头，“不会，主上不会这么做的。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处境，就算我们为了救孩子，真的做不出对安胜不利的事，想必也不会责怪于我……”
跟在赵轻丹身边多年，傅山对赵轻丹的性子也十分清楚。
洛善公主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傅山骨节分明的手，抓起来双手握住，近乎乞求地说道：“傅山，你我成亲多年，算我最后一次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插手两国之间的事？我知道安生对于你来说是信仰一般的存在，也知道赵轻丹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你也为安盛做了这么多，该报的恩，该还的情也早就还完了。我只求你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为孩子考虑考虑，不要在屡次将自己陷入危险当中，不要为了追求你心中的中意自己性命于不顾，若是你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往后叫我和衡儿怎么办？”
傅山：“……”
“衡儿是你的孩子，我知道你疼他爱他，你们是血浓于水的父子。难道你打算让他将来长大？也如同我这般为难吗？”洛善公主一股脑地说道，“你是铁吾军的智囊，是安盛当之无愧的大英雄，渝北迟早一点会败北，到时渝北的子民就要归于安盛统治，安盛的皇帝会容得下我这个渝北长公主和小世子吗？”
“不会的，王爷和王妃对劝谏皇上，不会渝北皇室的人，自然包括你和衡儿。”傅山似乎不敢想象这样的情况，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洛善公主却只是冷笑着摇摇头，“原来，时代更迭，江山易主，有哪一个皇帝会留着前朝的余孽？安盛皇帝再仁德，会眼睁睁看渝北的遗孤苟活吗？衡儿是你的孩子不错，但你别忘了，他也是长公主的孩子，是渝北的世子，就算将来李默将皇位传给他也合乎情理。你觉得安盛的皇帝会容忍得了这样的隐患吗？”
傅山神情痛苦，猛地摇摇头。
他虽然知道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赵轻丹和慕容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抱住小世子，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所有做法都是在将小世子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洛善公主缓缓闭上眼睛，觉得现在已经是疲倦不堪，“若是你对衡儿还有一丝父爱，就赶紧想办法救他吧。”
傅山眼中慢慢蒙上一层未明的情绪，摇头看着窗外的飞鸟。
他心里十分清楚，李默做的种种要的就是他这个人，要他对自己俯首称臣，甘心为渝北效力，成为刺向安盛的一把刀。
就算这次成功救出小世子，李默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只要自己还有软肋，李默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
哪怕李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安盛和渝北之间的战争中力挽狂澜，李默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逼他就范，只要李默认为他还“有用”，就不可能放手。
“衡儿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洛善公主见傅山一副壮士断腕的凌然，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慌乱，“李默现在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针对的是安盛，只要我们答应他的条件，相信他不会真的那么狠心，对衡儿下手的……”
傅山嘴角荡起一抹笑，单手扶着额头，“他李默要的是我傅山甘愿臣服，只要没有达到这个目的，永远不会收手，就算这次不是衡儿，下次衡儿也会成为他的筹码。只要我有任何软肋，在都会成为他逼我就范的筹码。”
洛善公主：“……”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为了野心将自己的丈夫逼到无路可走，这一切的恶果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
傅山见洛善公主自责，却只是拉起了她的手，“我不怪你，当初娶你为妻确实不是我本意，但是这么多年来，你和衡儿给了我很多的爱，让我觉得很幸福，今生有你们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洛善公主皱眉，总觉得傅山话里有话，言语中似乎藏着什么别的东西，她一时也想不出来，但心中却开始越来越慌乱。
傅山放开洛善公主的手，缓缓踱步走到窗边，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都不曾真正地自由过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束缚，时常逼得我不得不做，哪怕此事我有百般不愿，我就如同那笼中鸟，困在小小的一隅，四周都是令人窒息的高墙，但即使如此，我仍旧坚持我所想坚持的……”
洛善公主预感到不对，正想说什么，只见傅山抬手拿下挂在一旁的剑，长剑出鞘，径直逼向双目。
冷光似乎也灼伤了洛善公主的眼睛，只见她双目圆瞪，愣愣地看着从傅山双目中渗出来的鲜血顺着线条流畅硬朗的下颌落到地上。
嘀嗒……嘀嗒……
亦如她正在滴血的心。
双目传来一阵剧痛，四周的光明陡然全部消失了，随即落入一片黑暗当中。
傅山只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整个人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解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