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玄门,青玄掌门申涿便急急闭关。
闭关之前,仓促地命白杉座首,将施照和魏繁青带到千竹阁。说是这二人现下身份特别,不便住在人群繁杂的晴溪堂。而千竹阁人少僻静,又是距览穹阁最近的楼宇,住在这里方便照应。且无掌门允许,不许她二人出山门。
施照心知,长湖是回不去了,现下也只能与这长湖少主一般,客居他乡。
而掌门表面上虽是点选自己为青玄弟子,却让自己住在这僻静之处,不与其他弟子一般修习。说起来,也不知是保护,还是幽禁。
施照从此便住进千竹阁,脱下粗布衣裳,换上青玄弟子的白衫,摘掉葫芦,佩上了白玉清凉瓶。唯一不变的,是她头上仍簪着那旧发簪。
自魏繁青以一双巫目辨认了那发簪无甚特殊之处,问药谷大药师戚良乔和青玄门之人也未再对那簪子多加过问。
施照回青玄门后与林湘微细述了此去龙鳞潭的遭遇以及众人对簪子的觊觎。
林湘微说,“只怕其中牵涉,于你,于我,均不会止于此。”
千竹阁无主之地,年久失修,里面本来只有奚木下一人居住,隐于竹林中的幽径曲廊中。
如今施照和魏繁青住了进来,奚木下对二人态度也不甚相同。
奚木下与施照也算熟识,对她甚是温和,会拿些自己译出的书给她看,还指点她一些古水语。
而对于魏繁青,奚木下则是一反常态的阴晴不定。赶上心情好,他便对魏繁青十分热情,若是心绪不佳,则对他冷言冷语,不愿理睬。
施照与魏繁青倒很是投缘,一来那魏繁青在蕖塘曾帮施照解围,二来这魏繁青与他母亲一样,甚是平和亲切,并没有魏湖主那种自诩高门的粗俗傲慢。
在去龙鳞潭之前,施照曾把那只背鳍受伤的小尾南鱼放在问药谷养伤。
施照如今离了问药谷,戚良乔从她身上也无所图,便不肯再留那条尾南鱼。那小鱼背鳍尚未完全长好,施照只得把那小鱼带到了千竹阁。
在千竹阁与掌门一系的览穹阁之间,是一条小小山溪。施照与程易一同在溪侧砌出一个活水小池,与山泉清流相连,却更和缓温暖些,供那小鱼栖息养伤。
“你终究还是留下了。”程易说道,他将晨起采来的几滴灵露,滴于池中,那尾南鱼便游过来饮下。
“我似小鲫一般,误闯入上游灵域,却回不去长湖了。”施照苦笑道。
“照儿,现在紫凝既出,整个宽江怕是都要抢夺三古,往后怕是不太平。我师父既带你回青玄门,就定会护你周全。”程易说。
“我自是感激掌门相护,”施照说,“只是,我现在更像是被囚于此。”
“我师父不会与那些污糟之人相同,待天下紫凝之乱平息之后,师父定会让你自行决定去留。”程易对他师父笃信不疑。
“说是天下紫凝之乱,其实都是高门贵事,与我蕖塘小民来说,只是换个主家罢了。”施照说,“主家若争起来,受苦的,也还是我们这些小民。”
“照儿,你如今清修有成,并非小民。”程易说道。
“我是。”施照眼神镇静,说道,“还是那个砍草网鱼、采莲挖藕的蕖塘村民,和我的步闲哥一样,和塘主爷爷一样。他们是,我就是。”
“青玄门维护宽江安宁,也并非谁的主家。”程易说。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身居高处,不知低处苦难。”施照说。
“天下之人,同饮宽江之水,又为何一定分出高低。”程易道。
“是啊,为什么呢?”施照这话不是在问程易,更是在感叹世间的不公。
程易停顿了一会,说道,“师父命我去古樨州。”
“古樨州?”施照忽然听到程易要远行,心中生出不舍。
“对,就是玄门遗墟。”程易答,“紫凝从玄门而起,那里也许会找到克制紫凝的线索。”
“什么时候去?”
“明早。”
“独自一人吗?”
“对。”
“那何时回呢?”
“也许一月,也许更久。”
“天气尚凉,你备了披风吗?”
“备了。”
“带了灵药吗?”
“带了。”程易连着回答了四个问题,看出施照也是在意他,不禁面露笑意。
“你笑什么?”施照并未发现自己问题太多,问道。
“你等我回来。”程易说。
“不然我还能离开这里吗?”施照答,当下完全没理解程易的心思。
千竹阁中,那奚木下虽是聪慧绝顶、博古通今,却是体弱多病。他常年要施定魂针、服固本散,若不是在这青麓山清灵之地,怕是悬着他性命的那一根细丝,早就断掉了。
除此之外,因奚木下还常备着竹生膏,只因他体质羸弱,即便是竹叶划下的小伤口也甚难愈合。这与施照所养护那尾南鱼涂用的是同一种灵药,那奚木下每次去问药谷,便帮施照也带一小瓶回来。
这一日,施照在那山涧小池旁,给那尾南鱼刚涂了竹生膏,正看到施步闲抬着一箱简牍走了过来。
“步闲哥!”施照亲切地唤着,“你怎么来了?”
“袁堂主要我们去藏书阁搬些古书去晴溪堂,正好离你这儿近,我便绕来看看你。”施步闲说道。
“你看你搬那么重的东西,快坐下休息会儿!”施照说着,甩着袖襟给施步闲扇风。
“你在这边做什么?”施步闲说。
“我来给竹灵涂药。”施照说,竹灵便是她救护的那只尾南鱼。那尾南鱼背鳍裂开,以灵竹之叶修补,一点绿色甚为可爱灵动,施照便唤它做竹灵。
“这尾南鱼伤口还没长好吗?”施步闲蹲在池边看那小鱼。
“背鳍已经长好了,但它不还游走,我就再照顾它些时日。”施照笑道。
“你如今在这千竹阁,倒是比我先入了青玄门。”施步闲笑道。
“又有什么用呢?”施照叹道,“如今长湖易主,宽江生乱,我怕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蕖塘了。”
“掌门让你来这无主之地,是要你在青玄门的羽翼之下。你在这里至少安全,我也放心。”施步闲说。
“是啊,只是避在这深林楼阁之中,并非真正修习水术。”施照叹道。
“说到修习水术,近来司涓找了湘微小姐几次,我看是有收她入门下的意思。”施步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