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意瞪大眼盯着眼前的男人看，表情活像是看到了什么被附身的现场。
久远的记忆浮了上来。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最后向裴谈告白的那一次，滂沱大雨，她紧张把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礼物和信递给他。又一次遭到冷拒后，她狼狈淋着雨回去，最终把那些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他高中毕业典礼的当天。裴谈也是像今天这样穿了一身的西装衬衫，印象里，他的神色却无比冷淡疏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解扣子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千八百回——还叫她主人？？？
为了几个钱！他居然！
池意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感，眼皮一跳：“我有让你解扣子吗？”
裴谈：“嗯？”
“我以为，你说的配合你。”他的手指仍旧搭在领口处，问，“难道不是指这个？”
池意噎了好一会儿，可能是以为她默认，只见裴谈又继续解他的第二颗衬衫扣。
“——你等等！”她脱口而出。
裴谈抬眸，视线征询着。
她深呼吸：“我现在对你不感兴趣，你别想多了。没人要看你脱衣服。”
“我说的是让你配合我……在我的朋友们面前秀恩爱。现在连半个人都没有，怎么秀恩爱？”
他脱了也是白脱。
池意想到什么，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又出现了：“我不是你之前的那些客人，要求跟她们不一样。”她很不客气，“你没有正规培训过吗？难道他们没跟你说过，要按照客户不同的需求办事？”
包间里陷入了死寂。
她见裴谈停住动作看了自己好一会儿，片刻，他依言将解开的衬衫重新扣了回去，态度极好，不带半分火气地应：“都听你的，主人。”
“……”这称呼到底是什么毛病？
池意：“以后也别叫我主人。”
“好。”裴谈听从，“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池意不愿再多跟他说一个字，她怀疑自己没睡醒。
放到多年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有天会出现这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
以前光环无数、对人淡漠不理的男神破产后，居然堕落成了会所牛郎。
还为了几个钱，对她言听计从。
池意坐在对角的沙发里等了会儿，没有等来江颖珍和她刚才点的那几个鸭，不知道去了哪里，微信电话也不回。
她醉得难受，空气中残留的各种男士香水味和熏香都熏得她想吐，更别提不远处还坐着一个比香水味的存在感更强烈的裴谈。池意实在待不下去了，拿起包包，想走。
“你们经理在哪？”她晕晃起身，不忘问一句。
“怎么了？”
“你去叫一下他，我要找他交钱。暂时先……包两个月。”
池意指的是点他的事，她没经验，但也大概知道这行的规矩。
“你们店里规定包你出场的钱我会出，刚才答应给你的三十万一个月，这钱我也会私下里给你。”她干脆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小气。”
裴谈看她。
见他没有动作，池意蹙了蹙眉：“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裴谈轻笑了一声，嗓音低缓：“你都不反悔，我怎么会反悔？”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
裴谈已经拿着手里的卡，起身走过来了。
他的方向不是包间门口，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停下。男人挺拔颀长的暗色身影笼罩在她身上。
池意别开目光：“……我准备走了，你可以去叫你们经理来结账了。”
“不用这么麻烦。”
裴谈垂眸：“客人在这里的结账，店里都会抽成。如果你直接给我，会划算很多。”
“……”
“更何况，”语气像是体贴性的建议，“我在这里的出场标价不低。但在私底下给，能给你算便宜些。”
池意没想到，她人生第一次听到裴谈一连说出这么多个字的话，是在现在。
他这是为了生计，在跟她商量怎么逃店里抽成的事？？
“……等会儿，”池意缓过来，“所以，你跟你之前的那些客人也是像这样在私下里交易？”
裴谈笑：“那倒不是。”
“那到我这里怎么就改了？”她脱口就是一句挖苦的问话，“你现在都缺钱成这样了吗？”
“是。”裴谈坦诚应声，“很缺。”
“……”池意持续泼冷水：“要我直接跟你交易也可以，不过你也别想指望我了。我包你就只是暂时的，很可能两个月以后我就觉得没意思了，就不续了。”
“嗯。我明白。”
池意看着面前好似彻底破罐破摔的男人，一阵语噎。
半晌才憋出字：“那行啊，那你每个月一共要多少？开个价。”
“你知道，我现在很缺钱。”裴谈一笑，问得委婉，“让我开价，不怕我坐地起价么？”
池意又噎了下：“你敢——钱在我的手里，我想怎么给就……”
“不敢。”话没说完，她见裴谈俯下身和她对视，温润道，“你才是出钱的客人，价格该由你开。”
“你觉得我值多少价？”
池意：“……”
最后每月多加了三十万。不能再多了，她是来落井下石找乐子的，又不是来做慈善的。
拿到裴谈的银行卡号，池意大方先转了一半的钱给他，随后拎着包包，要离开。
没走出两步，她整个人晕沉地踉跄了下，与此同时，身后及时伸过男人的手，有力托住了她的臂肘。
池意挣开，瞬间回头：“……你干什么？”
裴谈失笑看她：“这就走了？”
那不然呢？
她今晚难不成还要睡在这乌烟瘴气的男色会所里？
池意还没说话，随着“咔哒”一声金属的轻响，裴谈似乎是从手腕上摘掉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看去。
然而包间里很昏暗，她只见到他把什么收进了西服口袋，没看清，接着又见裴谈随意解开了衬衫袖口。下一刻，池意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他握住。
男人修长的手指分开，自然地插入她的指缝间。握住，十指交扣。
“你想干什……”
池意猛然抬头，正好和朝她俯近的裴谈撞上视线，突然就连什么反应都没了。
眼前的光线十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