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聊得热火朝天，那一边刘芳带着牛寡妇终于走到肖家门前。
一看见刘芳，端着碗看戏的人群里就有人喊：“刘主任来了大家快让让。”
刘芳走在人群让出的小道上，享受大家众星捧月似的目光。
赵春花一瞧见刘芳的有装模作样的假笑，当即撇嘴，头一扭懒得再看。
牛寡妇垂着头，不知什么时候她头上顶了块纱巾，小媳妇似的跟在刘芳后面。围观的人差点没认出她。还是刘芳喊了一句才回过神来。哦，原来是牛寡妇，只是她大热天的顶个头巾干啥。
刘芳可不想牛寡妇蒙混过关，她热心的关切道：“哎呦，招弟妹子你怎么带着头巾啊，这大热天的不说会不会热出毛病，你那头巾颜色也太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顶着孝袍呢。”
牛寡妇面色一白，原本哭泣的瞎眼老太太也停了下来。
老太太眼瞎瞧不真切，可是她耳朵不聋。牛寡妇的爹妈早就死了，现在她戴孝还能给谁戴？
“好啊你个死婆娘，你这是咒我死啊！我儿还没想我死你倒是急的不行了。”
牛招弟嗫嚅着解释：“娘，这是三笠买的头巾，不是孝袍。”
这话简直戳到老太太的肺管子，她这儿子从小就养不熟，明明是亲生的还不如路边捡来的。没结婚是时候她还能劝说自己忍忍，可结婚了虽说也打牛招娣，但是好东西也是紧着牛招娣的。她这个娘反倒成了他们两口子的使唤婆子。吃，吃不饱，穿，穿不暖。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拍着大腿骂了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肖云生哪见过这种阵仗，扯着花絮絮进了屋。
房门一关，耳朵上贴上一双温热的手掌。花絮絮抬眼，纤长的睫毛刷刷的眨动着。
肖云生脑中瞬间跳出一行字：“明眸善睐、光润玉颜。”手跟被烫了一番，瞬间放了下来。
耳尖染上绯色。
肖云生生硬的解释道：“污言秽语，你少听为妙。”
花絮絮：“我从不骂人。”她只是习惯性的喜欢动手。
一场闹剧半小时后才散去，等人群散了，刘芳还没走。
她斜着眼打量肖家院子，梁霞不待见刘芳，但刘芳的身份在这，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刘芳坐在凳子上看着梁霞围着锅台忙活，肖月在灶下添火。十六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肖月长得像死去的奶奶，因此眉眼间总能看见肖云生的影子。
想起肖月的奶奶，刘芳撇嘴。小时候她也是半个瓦家坳人，她到现在还记得老太太的样子。个子不高，皮肤很白，说话细声细气带着一股文绉绉的味道。老太太打年轻时就很少抛头露面，到死也没见她邋遢过。
他们家翠岚根正苗红这辈子绝不嫁给资本家的后代。
梁霞不知道刘芳的想法，招呼人坐下后她也没工夫继续搭理刘芳，她还要准备一家人的饭菜。
刘芳坐了半响，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肖月还没许婆家吧，看年龄也不小了，你们有没有看好的人家啊。”
肖月的长相还是很出挑的，她娘家有个侄子正是说亲的年纪，肖月的学历也勉强能配得上。
梁霞脸色不虞，“肖月还在读书呢，不急。”
“怎么会不急，马上都要毕业了吧。女娃读个高中不错了，要是嫁的好也能混成城里人。”刘芳娘家现在都是城里人，要不是白庆年长相出挑，她也不会不顾父母的反对嫁到瓦家坳。
“您家翠岚不也没定下，翠岚比咱家肖月大三四岁呢，翠岚都不急，肖月更不急了。”
”那怎么能一样？”
梁霞眼神一厉，“哪里不一样？”
咱家翠岚可是吃商品粮的，可这话在梁霞的压力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真是见鬼了。
刘芳走出肖家，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过是一群泥腿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她是看得起肖月才想着把娘家侄子介绍给肖月认识，现在去他妈的吧。一辈子只能在泥坑里刨食的玩意。
闲杂人等一走。戴志新拉着肖云生去下象棋。这玩意是肖勇自己刻的，字迹有些一言难尽，但并不妨碍使用。
小卒子往前走了一步，戴志新坐直身体问肖云生：“你真打算高考啊？听说现在高考越来越难了。”
肖云生用“炮”直接灭掉了戴志新的“卒”。
“是，我和絮絮都打算试一试。”
戴志新羡慕：“大学生现在可吃香了。听说大城市已经开放经济了，有很多个体户都可以自己经营小摊。”
花絮絮在边上收拾桌子，现在是八一年，国家正迎来改革开放的美好浪潮。以小摊贩为主的个体户在未来几年会大批出现。不过现在大家的心里还是工人吃香。
肖云生抬眸看了戴志新一眼，他这个好友或许因为体弱的缘故，身体不如普通人强健。他现在是在郑学勤的帮助下才得了一个记工分的轻松活，但是计分员本身的工分并不高。戴志新还有一个妹妹在读初中，一家人的胆子几乎都落在戴志新的父亲，戴有粮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戴志新一直娶不上媳妇的原因。他本人长相还是不错的。
“你想做个体户？”
戴志新有些窘迫，他知道现在个体户是被人瞧不起的职业。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没什么本事，身体又不好，我想着批点东西到村里卖卖，你觉得呢？”
肖云生一直比自己聪明，不然他也不会读高中，而自己只是硬着头皮读了初一。
肖云生的“军”直接干掉戴志新的“将”。
“可以，县城已经有不少摊贩了，这事你可以试试。”
戴志新眼睛瞬间亮了，他也不管自己输了棋了，反正下棋他从没赢过。
“你觉得我批什么卖好？咱们村学校太小孩子也少，不然咱也能卖点孩子喜欢的玩意。我是这样想的，先拿点生活用品，像盐、糖、还有针头线脑的都进一点，再弄点小零食什么的试试水，咱们村靠山，也可以弄点山货去城里卖卖。”
肖云生想了想说：“絮絮制了一些东西，你也可以试试。”
花絮絮讶异抬眸。
戴志新疑惑：“嫂子弄了什么东西？”
花絮有些迟疑，她做的东西她自己有信心。但毕竟没通过国家批准，只能算是偏方，不能大规模额投向市场。好在驱蚊剂不是入口的东西，也没什么副作用，倒是可以试试。
花絮絮取出一块驱蚊剂递给戴志新。
戴志新拿在鼻间闻了闻，“我知道现在大商场里面有花露水，但是价格不低。城里的工人舍得用，但是咱们乡下人舍不得。要是嫂子做的东西价格合适应该也能卖出去。”
肖云生：“你拿一块回去试试，你去进货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肖云生要跟自己一起去？戴志新有些惊喜。他从小到大也没出过乡镇，县城更是一次没去过。肖云生怎么说也是在县城读过书的，有他领路自己也放心多了。
“要不咱们明天就去吧。”戴志新跃跃欲试。
花絮絮说：“家里做的驱蚊剂还剩不多，可以带去试试水，要是好卖我再多做一些。”
肖云生点头：“行。”
戴志新觉得肚子不饿了，恨不得立马回家试试效果。最近他也被蚊子烦的不行。
梁霞端着饭菜进屋，见几人围在招呼他们过去吃饭，“说什么呢，拿几个凳子过来可以吃饭了。”
肖云生搬几个板凳过去。肖勇正巧从外面回来，隔壁的肖诚弄了个二手的收音机。每天傍晚都要提去晒场上，一群大老爷们每天晚上凑在一起听评书。瘾还挺大，就是太耗电池。
肖勇一进门就看见戴笠新了，他习以为常并没有特意打招呼。
戴志新嚼着花生叫了声：“大哥。”
肖勇点头，接过梁霞递给他的饭问：“刚刚我听说刘三笠这小子又来咱家闹事了？”
梁霞落座，四方桌围满了人。
梁霞说：“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我跟你们说清楚，他要是再过来谁也不许搭理，听见没有。”
众人点头。
等吃完饭，戴志新迫不及待的回去试验驱蚊剂了。
肖云生对肖勇说起戴志新想要开小卖部的打算。
肖勇抽了一口烟，“这事咱也不好说，谁知道上面的风向会不会变。”
肖云生：“开放经济是大趋势，报纸上不也说了沿海地区已经开始实施了。”
“你怎么想的？”对报纸什么的肖勇不懂，反正他这个弟弟主义是越来越正，肖勇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短视耽误了年轻人。
“我觉得可以尝试，另外我准备把絮絮制作的驱蚊剂推向市场。”市场这个词还是肖云生听花絮絮说的，他觉得非常的贴切。
肖勇点头，“絮絮制作的那些东西效果确实很好。”
花絮絮熬制的那包“糖”肖云生还记得，他这几天断断续续的又多了一些记忆，大概知道花絮絮与家里闹了矛盾。那包“糖”或许是一个契机。
他推荐戴志新去卖驱蚊剂，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花絮絮想卖，书页里还夹着她给驱蚊剂定的价格。
只是还未等两人去县城，刘成就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叫小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