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中的”受罚大部队分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有扫操场的、擦窗户的、拖地板的……
总之，劳动让少年们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善美，人人嘴里都夸赞着：“真好啊，（消音）他妈的。”
那天的事情也越传越离谱，言瓷还真在封潇潇几句玩笑之下，成了整个a楼的大哥大。
高二高三分别居于b楼c楼，对情况完全不了解，但对言瓷也是刮目相看，又觉得封潇潇真是能屈能伸，到了一中就入乡随俗了。
高一以三楼为界，楼上依旧书声琅琅，楼下持续吵吵闹闹。
一些以前十九中的学生还真以为言瓷要称大王了，为了支持封潇潇，他们逮着言瓷就拍些死亡角度黑照往小群里发，时时汇报情况。
果然，此举得到了封潇潇的赞许，但很快，他又发来一条：“拍张好看点的，要帅的那种。”
大伙儿也不敢问个因为所以，用尽毕生所学摄影知识，有胆子大的几乎是怼脸拍了，被言瓷的十九中迷妹们拦住好几拨。
言瓷实在是有点烦了，他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手机都被老师收了两轮了，还是前赴后继。
有个同学去拍的时候，正好被言瓷看见，凶神恶煞的眼神在和镜头对视瞬间，被按下了快门键。
“靠，这么凶？”坦克看到照片吓了一跳，“听名字我以为是萌妹子呢。”
丁钰垣过来瞄了一眼，他算是阅历丰富的，只一眼就看出来言瓷长得很端正。
“底子不差，人长挺帅吧？就这拍得太次了。”
邢万里想起之前那个标题是“学习笔记”的加精帖子，听女同学说，其实里面好像都是言瓷的照片。
封潇潇去翻，很快就找到了，一点进去，一排字就出现了——
【抱歉，您没有访问权限，请联系管理员。】
“哎我（消音）。”
三个人异口同声，引得丁钰垣一阵嘲笑。
这一天少了封潇潇的存在，班里安静了不少，但言瓷却觉得很烦闷。
靠窗这排最后的这个座位好像会顺延，混世大魔王走了，那么现在这排的最后一位就是言瓷了。
他秉承封潇潇的传统，睡过了每一节课。
要说昨天妹妹生日天下大赦，那么今天就是旧账重提plus。
晚上回家，阿姨还没走，言瓷一进门她就急忙询问：“小瓷，你昨天放学去哪了？”
“就……随便走了走。”
“你先想想怎么跟言教授怎么解释吧，他等会儿要来。”
阿姨离开之后，也就过了十几分钟，门铃就响了。
父亲从来不带这边的钥匙，言瓷有时候觉得他像是来做客的一样，仿佛这屋里住的不是自己儿子。
“爸。”
言瓷把门打开，父亲冷着脸进来，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父子见面总像是仇人，补课老师还没到，客厅里只有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少年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人都是面无表情。
言瓷的母亲是个很开朗宽容的人，他这臭脾气绝对是遗传父亲的。
“又打架了？”
父亲开门见山。
言瓷回答：“没有。”
父亲喝了口茶，“学会使唤人了？”
言瓷回答：“您误会了，我没有使唤谁。但我也没什么想解释的，我知道您不会相信。”
父亲果然没有追究，又换了个问题：“封潇潇是谁？”
“同学。”
“十九中的？”
“现在没有十九中了。”
“是坐你后面那个吧？”
“是的。”
两人像是忘记设定“skip”的剧情游戏，必须一人一句，也从来不会打断对方说话。
父亲：“我早就说了，跟这种孩子还是少来往吧，对你影响不好。”
言瓷：“您说的‘这种’是哪种？”
父亲：“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作风不良的学生。”
言瓷：“我妈从来不管我交朋友。”
父亲：“但是我管，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
言瓷：“那我要是说他是我男朋友，您会不会打死我？”
父亲看他一眼，表情波澜不惊。
他说：“那就希望不是。”
这句话并不是期望，而是命令。
临走前，父亲叮嘱道：“聂致远的大哥回国了，周末要一起吃饭，你这两天跟补习老师沟通一下，把功课赶一赶，别落下进度。”
“知道了。”
言瓷还要保持微笑地把父亲送出门。
其实他也没有很不高兴，相反，他还挺想见见聂敬的。
周末两家人聚餐，言瓷趁聂敬去洗手的时候跟了过去。
“我听说你们跟十九中合并了。”聂敬主动跟他说话，“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感觉他们挺有意思的。”
“是吗？”聂敬挑了挑眉毛，“我听小聂说要远离他们呢。”
“聂致远就毛病得很。”言瓷也把手伸到水流下面，“我觉得我们班那两个人都挺好的。”
聂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们两个里面，有你喜欢的人？”
言瓷顿了顿。
凉水从他的指间滑过。
“没有。”他说。
聂敬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了。
他一直知道一个言瓷的秘密，两人也对此心照不宣。
那还是聂致远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过生日，当时来了很多人，也有不少女孩子。
聂敬当时休假，坐在边上跟国外的朋友聊天，他偶尔一抬头，正好看到聂致远拉着一个女生的手。
女孩笑嘻嘻的，但小聂的脸都快红透了。
再看旁边的言瓷，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平时那样没什么表情。
聂敬笑了一下，他以为言瓷比聂致远早熟，已经过了跟女孩讲话会害羞的年纪了。
但是后来的那个游戏让聂敬发现点不一样的地方。
是聚会很常玩的pocky游戏。
聂致远打死都不要跟女孩子一组了，他害羞得要打个洞钻进去，大家只好依着寿星要求，让他跟言瓷一组了。
两人叼着同一根pocky，聂致远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他还跃跃欲试，说自己绝对能跟言瓷创造最短记录。
言瓷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聂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们俩那根饼干条咬到三分之一就断了，原因是聂致远没站稳，从旁边摔倒了。聂敬本来跟着大家一起笑，但他发现言瓷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比起周围的孩子，他的沉默有些异常。
然后聂敬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言瓷的耳朵红了。
他也无法确定言瓷忸怩是来自什么，送言瓷回家的时候，他不经意问了一句：“你怎么跟小聂玩个游戏都不好意思啊？”
言瓷半天没说话。
车过了两个路口，他忽然开口：“我没有喜欢聂致远。”
这种表达很突兀，但聂敬听明白了。
他帮言瓷解释：“嗯，小聂也没有喜欢灵灵。你们这个年纪情窦初开，谁都会害羞。”
但是言瓷没说话。
聂敬开着车绕路，他觉得现在直接送言瓷回到那个压抑的家里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开过灯火通明的大桥，言瓷忽然问他：“哥，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
聂敬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他：“哪里不一样？”
言瓷低着头，两只手来回交叠。
“大家都在聊谁对谁有好感的事情，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很羞耻。”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可能因为我的喜欢不正常。”
聂敬把车停在路边，将窗户摇下来，清凉的晚风顺着窗口溜进车里，从言瓷泛红的脸上抚过去。
“小瓷，喜欢没有什么正常和不正常之分。喜欢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事情，只有是，或者否。”
“但是……男生喜欢男生不奇怪吗……？”
“你才十三岁，你见过多少人？又了解多少事？”
聂敬递给他一罐汽水，从车里的小冰箱拿出来，摸起来还凉冰冰的。
“你知道的都是大人告诉你的，是书上写的，是电视里播出的。可那些都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
言瓷看着他，脸上一片空白。
聂敬摸了摸他的脑袋，“理解别人和接受别人之前，先接受自己。好吗？”
言瓷把易拉罐打开，抿了一口在嘴里。
“那我可以喜欢男生吗？”
“喜欢没有可不可以。”
聂敬重新发动汽车，往言瓷家的方向开。
“但是喜欢有值得和不值得。我个人认为，喜欢一个人的前提，是不伤害自己。”
言瓷问：“就是说我应该去喜欢一个有可能会喜欢我的人？”
“喜欢没有应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