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板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陶轶凡和周志则是相对无言，静坐到天明。
小刘辅导二丫写作业时耐心的讲解与无奈的斥责之声，屋外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的声音，二丫题目没做对，小刘和她的婆娘血压飙升进而爆发男女混合双打的声音，通通化作了嘈杂而又催眠的背景音，在恍惚间不断将人的思绪拉扯向无止尽的渺远之处。感官似乎是变得迟钝了，又仿佛得到了某种玄妙的延伸。
陶轶凡闭目养神。
周志在黑暗之中目光炯炯地盯视着陶轶凡。
直到二丫写完作业，屋外风停雨歇。
......
第二天。清晨。
陶轶凡慵懒地抻了抻胳膊，又在苦瓜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试图唤醒自己倦怠的身体，望了望靠在墙边睡着的周志，以及四肢摊开仍在沉睡的老高，随后便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小刘的婆娘显然起得要更早一些，天色尚且晦暗，海面依旧沉寂，便已开始准备新一天的早餐。
陶轶凡看到她把自己的手机珍重地插在胸前的兜里，像是在保护着什么精美的艺术品，不由怔愣了片刻，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奇问道，“所以你们平时都是靠什么来跟远方的亲人朋友进行联络的呢？”
“噢，这个啊，”小刘的婆娘抿嘴，转身捏紧拳头运足丹田之气猛地嚎了一嗓子：“孩子她爹！二丫！给我起来吃饭了！”
嚎完又转回身来，“大概就是这样。”
陶轶凡：谢谢您今个儿让我开眼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该醒的也都醒了，除周志被唬了一跳，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之外，大家都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
“今天的早饭是猪肉味儿的馍馍，想不到吧，前些天卖包子的老寿家的舅舅的女儿的妹妹二婚，她心情大好才给我的一包调味粉。”小刘的婆娘看起来心情不错，炫耀似的向众人解释道。
“嗯嗯味道真不错。”小刘大口吞咽着馍馍，含糊不清地夸赞道。
二丫甚至顾不上说话，手里的馍馍还未吃完，便又将目光投向了装馍馍的篮子。
周志跟老高则是表情有些呆滞。
饱餐之后，小刘先去送二丫上学，陶轶凡三人起身向小刘的婆娘告别。
想到手机还在兜里沉甸甸地揣着，小刘的婆娘便也就热情地送别了三人。
“所以咱这就去东城门口集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时间还有些早呢......”周志抬头望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说得对。”老高点头应和道。
此刻正是破晓时分，晨光熹微，陶轶凡三人的轮廓仍不甚清晰，窸窸窣窣地穿行在集市的遗留间时，就如同黑暗中的猎手，步伐灵巧而稳健。
“是的，现在还不到六点。”陶轶凡抬手瞅了眼菊花牌手表，“醒都醒了......”
“好家伙，我上一次起这么早还是在上一次。”老高怀念道。
三人散步似的走走停停，提前了将近两个小时来到约定的集合地点。
让人意外的是，门口已经稀稀拉拉的聚集起了十来个人。
有面带菜色的抱着哭闹婴孩的女人，有脸上沟壑纵横刻满岁月风霜，行走之时颤颤巍巍尚且需要人扶的老人，也有眉目稚嫩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队伍中没有一个中年男人。
想来也是啊，一家三口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怎么敢来这种地方，怎么敢反抗世俗质疑权威呢，他们肩上的担子太沉，太沉，以至于每向前走一步都需考虑再三，谨小慎微。他们挣扎的代价太大，太大，妻儿和父母便是他们的羁绊，也是一个成了家的男人在外打拼的全部勇气。
陶轶凡冷眼旁观，默然不语。
周志脱下他的米色毛线帽调皮地逗弄着女人手中的婴孩。老高先是露出能看晕人的治愈微笑，接着跨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婴儿的小手。面带菜色的女人警惕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奇怪的大孩子，见她们并无恶意，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火炬组织的呀。”老高一边陪孩子玩耍，一边凑近了女人悄声问道。
“唔......好像也就是上个月的事。”凑近了方能看出，这个女人年纪并不大，甚至很可能还未满十八岁，只是面上的菜色很好地粉饰了真相，枯燥发黄的凌乱长发则是进一步遮掩了这一切。
“嗷，那你猜我们几个是什么时候加入的。”老高指了指陶轶凡跟周志。
“？？？”女人一脸懵逼，心说你怕不是来消遣我的。
“其实啊，我们是昨天刚刚加入的！”老高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到女人的脸上，就连女人身上滂臭的体味都能清楚地闻到。
“噢噢，那可真不错呢。”女人一面跟老高客套，一面小心翼翼地抱着娃往后挪了半步。
“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老高痛心疾首道，逮着女人就是一顿输出，“所以姐姐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啊，毕竟这个‘火炬’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组织的亚子啊......”
“我......”似乎是词穷了，也或许是在组织语言，良久，菜脸女人回忆道，“两年前，我被我男朋友无情地抛弃了，一年后我生下了囡囡，但是我一个女人，没有工作，又得带娃，以前跟男朋友在一起时攒下的那点儿家底很快就耗完了......然后这个火炬组织的人就找上了我，说是什么都是因为社会黑暗，分配不均，富人占据一切，穷人一无所有，才会导致我跟我的孩子饿肚子的，希望我能鼓起勇气来反抗那个什么......贵族的统治，并且还说只要我来就管吃管住，面包牛奶应有尽有每天按时发放......”
菜脸女人说着说着竟是神色迷离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在回忆面包与牛奶的美妙滋味。
“......”老高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道咋听着还不如小刘一家齐心协力送女儿上学的故事来得励志啊，想回头看看陶轶凡和周志的表情，却发现陶轶凡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周志表情扭曲，瞅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火炬特么的就是通过这样的筛选方式来确定自己的目标人群的？
就跟现在的骗子还在群发类似于“本人张丽嫁于内地富商，奈何......重金酬谢”，“我是秦始皇，在长安有100吨黄金，现需要2000元来解冻存于长安的黄金”的降智短信来引人上钩一样啊。
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