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关山在城东,巡防大营不在附近,洪仁帝不担忧军情泄露的问题。因此,划出的那一片射猎的范围也广,山中野鹿野兔多,又没什么猛兽,最适合招待西夷使者。
到了玉关山的山脚下,马车不能再往前走,斐洛下了马车,眼神却落在顾彦轩的领口。站了三天,狼狈不说,他这锁骨瘦的更是嶙峋,一拳锤下去,保准当场就能揍断。
射猎宴正是个好机会,进了森林,谁也看不到谁,他想动点什么手脚,简直易如反掌。这洪仁帝巴着自家国君想通商,更是不会轻易开罪自己,只要不出人命,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到时候只要把罪过一推,那他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抵达射猎宴的现场。斐洛眯着眼看着前方的小路,对顾彦轩说:“这玉关山林子大,路程我不熟悉,你跟着我,替我带个路……不算麻烦你吧?”
顾彦轩把缰绳缠到马棚的围栏上,又在槽里填了些草,转身出来,道:“不麻烦。”
这小路不宽,顾彦轩走在最前面,西夷使团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一路走走停停,抵达宴会时,空地上拉拉杂杂已经站了不少人,主座还空着。
见到斐洛,守在一旁的禁军骑兵营司军卫桦勇便迎了上来:“我们统领大人三殿下吩咐了,若是见到使者团,便请您随便在马舍中选马,这都是边州总督送来的贡马,血统纯正,性情温顺,三殿下宝贝得紧。”
斐洛不答,扭头去看跟在身后的顾彦轩,“听人说,你大哥当年就是战死在边州,对了,我记得就是那邻着东狄的峪泉关。……既然如此,你一定对边州的马熟悉极了,不如,你去替我挑一匹来,怎么样?”
顾彦轩眨了眨眼,嘴角不动声色地抿着笑,应了声,跟着卫桦勇进了马舍。
卫桦勇心里默念着三殿下“无论如何务必得给我保护好顾彦轩”的吩咐,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顾彦轩挑了匹脖子上一道月牙白鬃毛的枣红色骏马,牵着马走了出来,站到斐洛身边,顺了顺骏马脖子上的鬃毛,问:“这是边州独有的弯月马,使者大人意下如何?”
斐洛从他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大哥策马上阵杀敌,你就在这儿安心居于人下给我挑马,你说,他要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替你害臊?”
顾彦轩的眼神闪了闪,说:“我哪儿敢与兄长相提并论,不过是上元的一枚草芥罢了。”
“上元的草芥,”斐洛用马鞭指着他,“你自己去挑一匹马,这玉关山山险,我不敢贸然进去,既然你命贱,那就先去给我探探路。如果不去,这坏了两国邦交的罪名,你可担待不起……”
“使者大人言重了,我去。”顾彦轩仰头看他,甚至还笑了笑。
一只苍鹰盘旋在马舍上空,振翅啸叫,顾彦轩抬眸去看,可还未看清那双琥珀色的利眼,它便已经朝着玉关山的深处飞驰而去。
顾彦轩已经进了玉关山,他□□的骏马通体雪白,脚力极好。他深知斐洛要他进玉关山就没想让他站着出去,因此挑马的时候也不看别的,专看哪个跑得更快。
这斐洛要是真的下重手,自己只能避其锋芒一逃了之,西夷使团人多,自己也没有他爹那样的好身手,要真是盲目动了手,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西夷人可是庄烈朝淳王爷的手下败将。
顾彦轩不怕死,但不能死在西夷人手上。
他身上穿着齐卓炀送来的护心镜。
玉关山顾彦轩熟悉得很。进了山便先寻小路,路不好走,马却机灵,拼了命地朝着深处跑,头顶的日色越来越浅,高大的林木压在头顶。
顾彦轩寻着棵松树,停在旁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抚了抚马脖子。斐洛不可能给自己太久的时间,从他的性格来看,他绝不是喜欢玩捉迷藏的那种人,直来直去,有仇必报。
顾彦轩正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来路,小白马忽然就打了个响鼻,苍鹰扑楞着丈余宽的劲翅朝着顾彦轩俯冲而来,那马腾地便蹿出,一声闷响,松树上深深地钉着支铁箭。
斐洛的声音忽然幽幽传出:“游戏开始了。”声音荡在林间,仿佛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又惊起一丛一丛的鸟,扑棱棱地飞。
笃笃的马蹄声叩着地面朝他奔来,听声音约莫有十几个人,整个使团都跟着斐洛来钓他这条鱼。顾彦轩的身子伏的极低,贴在马背上,无声地朝着更深的地方前进。可身后射箭之人却正在兴头上,一支又一支的利箭朝他飞来。
顾彦轩没法子,只能抽出袖子里的短剑,翻着剑花去格挡身后来势汹汹的箭雨,可那丁零当啷的铁器碰撞声无时无刻地出卖着他的位置,斐洛咬的愈来愈紧。
顾彦轩咬着牙想出路,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地势必须得复杂,让两旁的杂木帮他挡挡箭,否则一时半刻根本甩不掉身后黏着的这群人。再往深走便是条河,那河道狭窄嶙峋,或许能带来个喘息的机会。
他手上动作不停,腿上发力,驾着小白马便往印象中的地方奔去,可这密林里满地枯叶越来越深,深一脚浅一脚,前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斐洛是真的要整他,身后那群人便开始变化队形,形成了个包抄的架势,森林里视物不清,他们便拼了命地朝顾彦轩身上射箭,他每用短剑挡落一箭,他们便更能确定他身在何处。斐洛脸上笑容扭曲,他们已经形成了包围圈,顾彦轩就是囊中之物,饶是他翻出大天去,也别想从自己的手下跑掉。
淳王当年照着斐漫的胸口踹了三脚,他今天便要只多不少地讨回来。
顾彦轩听到了猎狗的叫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剑气划的破破烂烂,还擦出了不少口子,正往外渗着血。那猎狗本是禁军为射猎宴准备的帮手,可眼下却被斐洛这老东西拿来追自己,顾彦轩皱着眉,却发现有箭羽从他面门的方向直愣愣地射了过来。
糟了,被包围了。顾彦轩没能全身而退地躲过这一箭,手臂上割了好大一道伤口,他想从马背上站起身来,抓住截粗壮的树枝翻到树上去,可天不助他,小白马一脚陷进了沼泽泥坑里,半个身子忽然便歪了下去,把顾彦轩闪得大头朝下向地上砸去。
他铆足了劲翻个身,虽然地上满是落叶,却还是把他脊背撞的生疼,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上的血混着泥水便淌了出去。不远处的猎狗闻见了血腥气,叫得更欢。
顾彦轩胸口一阵腥甜,险些呕出来口血。他用没伤的那只手撑地翻起,脚下一发力就要往旁边的树后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