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二年的春天不是五颜六色的,整个京城都笼罩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白色。
三月二十日的深夜里，皇太子胤礽伴着白纱窗外簌簌飘落的桃花雪，神态安详、不声不响的在咸安宫中病逝了。
消息传开后,不仅前朝的文武百官与后宫的嫔妃小主们难以置信,就连民间的老百姓们也不敢相信这个噩耗是真的。
“皇帝老爷的太子没了？”
“可不是嘛，多好的太子啊,听说之前皇帝老爷御驾亲征、巡幸蒙古的时候,都是留下太子在京城中监国。太子监国期间可是赢得了满朝文武和外国传教士赞誉的啊。”
“太子殿下这么厉害的吗？他是皇帝老爷的第几个儿子啊？”
“咦？你不认识太子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田地里栽种的红薯、玉米、土豆都是太子殿下寻来的海外高产良种吗？”
“哎呦，对不住啊,因为我是从南面过来的所以对皇家的事情不太了解，原来病逝的太子就是皇帝老爷那个亲自扛着锄头种地的嫡子啊。”
“唉，是啊,天妒英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呐。”
“那兄台可知道太子殿下是咋病逝的吗？”
“巧了，这个我还真的知道一点儿内幕，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给旁人说啊。”
“兄台放心吧，我的嘴巴严着呢。”
“咳咳,我有个亲戚在紫禁城里面做嬷嬷,她出宫探亲时，我听她说太子殿下似乎是被皇帝老爷和他那一群兄弟们活生生逼死的。”
“逼死的？！”
“对啊，皇帝老爷前几年巡幸蒙古时,因为疼爱的小儿子病逝了,回京后他立马就把太子殿下废黜了，然后太子殿下估计是伤心了，所以后来就被逼得走投无路,那啥了嘛。”
“啧，皇家果真是无父子、无兄弟啊。”
“说的真没错，最是无情帝王家呐，还是咱普通小老百姓们的家中有亲情啊。”
……
翌日上午，毓庆宫里设立了太子的灵堂。
太子妃瓜尔佳氏穿着一身孝服，双眼通红、眼神空洞的领着东宫的阿哥、格格们给太子哭灵。
太子去了，太子妃失去了夫君，弘皙和弟弟妹妹们没有了阿玛，东宫的顶梁柱塌了……
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短短几日，康熙脑后的辫子与下颌处的胡子就全部变白，高大的身子也开始微微佝偻了。
他俯身趴在自己宝贝儿子的金丝楠木棺材上，边痛哭边大声对着躺在棺材里的英俊男人怒声骂道：
“保成，你不孝啊！你真是大不孝啊！”
可无论老皇帝怎么骂，也不能将他闭眼躺在里面的儿子给骂醒了。
年迈的皇太后站在金棺另一边，用长满皱纹的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嫡孙冰冷的棺椁，也是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的。
直郡王胤禔领着一大群弟弟们跪在灵堂外面的雪地里送别皇太子。
若说众皇子中最恨太子殿下的人是谁，当属直郡王了。
可如今太子殿下薨逝了，也唯有直郡王是兄弟们中哭得最伤心的人了。
他和老二是斗了一辈子的政治对手，同时也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亲兄弟。
胤禔双眼通红地看着在灵堂上悲声痛哭的男女老少，他怎么都没想到老二竟然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想起自己的乳名为“保清”，老二的乳名为“保成”，众兄弟姐妹中唯有他们俩是有乳名的，胤禔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大滴大滴的热泪顺着下巴滚到了铺有积雪的冰冷地砖上，在雪地中融化出了一个又一个圆点。
……
作为大清建国以来的第一位皇太子，皇太子的葬礼举办的异常隆重。
太子活着的时候，老皇帝忌惮储君日益强大的势力，处处打压东宫与太子母族。
皇太子去世了，老皇帝给索额图平反了，一再施恩赫舍里一族，不仅把太子的“嫡长子”弘皙阿哥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教导，还在自己的景陵中修建了一座太子冢，将他的爱子葬在了自己的陵寝里，把“咸安宫”改名为了“思子宫”，以此来寄托哀思。
幼年丧父丧母的康熙，青年时连丧三任皇后，中年时失去了敬爱的祖母，晚年又痛失爱子。
他将帝王权衡心术玩儿了一辈子，晚年时他除了“权力”外，“贫穷”的一无所有……
可老皇帝不愿意承认是他自己逼死了他的太子。
太子的丧礼全部结束后，老皇帝就开始发了疯的针对先前说“太子不是”的后妃和朝臣。
康熙五十二年，五月中旬。
老皇帝将自己的嫡亲表弟隆科多凌迟处死，还将佟国维一脉尽数流放到了宁古塔。只因为暗卫查到了太子殿下刚被废黜挪到咸安宫居住时，寒冬里，隆科多用尿湿的炭火侮辱皇太子！还多次嘲讽太子殿下是丧家之犬！
佟国维更是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倚老卖老，数次对皇太子不敬！
短短半个月内，四爷党的灵魂人物就被康熙给尽数砍了个遍。
六月底，老皇帝将他另一个小舅子钮祜禄·阿灵阿也给夺爵罢官了，只因为阿灵阿在皇太子丧期内面无哀容。
收拾完阿灵阿后，康熙又将支持八爷和十四爷的朝臣不是砍头就是贬官流放。
老皇帝一点也不顾及他的“仁政”了，太子病逝了，前朝就被他杀的人心惶惶了。
七月盛夏里，老皇帝在翊坤宫正殿里吃到金丝糕时，想起这是他宝贝儿子生前最爱吃的糕点，康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宜妃仗着她受宠，看着老皇帝哀伤的模样，不自量力地开口劝慰老皇帝要早些忘记太子病逝的伤痛，他还有好些孝顺儿子呢。
没想到这话却戳痛了老皇帝敏感的神经。
老皇帝眼睛一瞪，用手指着宜妃就开始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
“郭络罗氏，感情现在死的是朕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所以你才一点儿都不难受的吧！若是如今死的人是你的老五和老九，你还敢对朕说‘节哀’两字吗？”
“保成死了，你让朕‘节哀’还说朕有别的孝顺儿子，若是朕现在就把老五和老九给杀了，朕也对你说一句‘节哀’，你就不难受了吗？”
“万，万岁爷，臣，臣妾错了。”
伴驾几十年的宜妃头一次看到老皇帝这般愤怒，吓得她当即脸色煞白，忙“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求饶道。
然而，一个时辰后，她就从“宜妃”降成了“宜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