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票证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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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骏在一乡镇的街上，被久违的米饭香气引到供销社的食堂，看见在食堂卖饭菜窗口的旁边，摆了个摊子，在卖切好的腌肉，职工每人可花五角买半斤，这只比国家凭肉票的价格高出一点。他嘟囔一句：“哦，还有肉卖！”被人白了一眼：“瘟猪肉！”
他来到买饭的窗口，看见半甑子白生生的米饭，他的二根手指不由就向外衣里面的衬衣口袋摸了一下。他别针别着的衬衣口袋里有几张全国粮票。这时发行的用来在粮店称粮、馆子吃饭的粮票分为全国粮票、省粮票和搭伙卷，其中全国粮票最有价值，用它在单位食堂买饭票的同时还可以配买相应的菜票，这叫“带油”。而其他类别的粮票就只能买饭票，你要买菜票的话还得掏油票。当然在馆子吃饭就没有这个问题，馆子买菜不要油票，钱就行。
他乃隔一定距离，看着买饭的窗口，手捻着胡渣忖度。他身上的几张全国粮票中有两斤的三张，一斤的一张，心想我如果用其中这张一斤的买三两或半斤饭，找补给我的好的话是省粮票，而最大可能是本县的搭伙卷。只有不吃了。
“喂！”他一看，窗口前已经没人排队了，是窗口后面女炊事员在叫他，便赶快走过去。这年头的食堂炊事员，只要来打饭的不是本单位主任，表情男的就像上帝，女的就像公主。公主有着少见的红润肤色，罕见地对他微笑：“你地质队的？”这可能因为他在公主眼中虽说不上英俊高大，但很精悍、野性十足所致。“嗯。”他简单一个字，声音带有共鸣，令公主听觉一振：“那你买饭？”“嗯，可——我是全国粮票，一斤的。”“嘻，全国粮票没有两不两，至少都是一斤。我补省粮票给你！三两八分钱。”她边说已经在臽饭了，取个大碗，臽的饭堆尖尖，起码有半斤米的饭。另又拿个盘子臽了些带蒜苗的萝卜白菜。
这一来他就连举棋不定的吃三两或半斤的问题都解决了。他趁机带着好奇的神色试探：“那边在卖瘟猪肉？”“嘘，不是！”这连公主也压低了声音，“是农村大队喂的猪，只能说是瘟猪肉，不然不准杀。”“内部卖？”“你想买？我帮你试试，你先拿去，让开。”冷骏忙递上粮票和钱，接过一碗一碟并她找补的七两省粮票，从窗口闪开。
“嘿，”公主从窗口内探出头叫买腌肉的，“他是地质队的，卖块肉给他可以不？”“去去！”后面这句是她对冷骏说的。
冷骏心满意得地择桌子坐下，先将买的腌肉放好，这才将这碗冒堆尖的饭大口地享用了，觉只充实了小半边胃。是呀，现而今像他这种男子个个能吃一斤多米，能吃两斤米的也不鲜见。
筷子才放下，他突然之间就想解便，赶忙去厕所。但麻烦来了，蹲许久都没有拉出来，无论憋气缩肚施压，还是做过去大便时从未做过的将屁股颠来颠去的运动都等于零。为免被人以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只好连纸都没用就提起裤子穿好了出来。经过开在后面的厨房门时他先看了看里面，然后跨进去半步，向公主打招呼说了声再见。
他从供销社这条死巷出来到了街上，又迅速拐进一条一眼就看穿了的短巷，欲向野外而去。公主竟撵了出来，在背后急促地叫他：“地质队，地质队！”她随后又焦急和关切地问：“那边是野地，你做啥？是不是糠饼子吃多了，没解出来？”他从离开太乙馀粮后，买了堆小糠饼，这几天一直用来裹腹。他正在忙上被叫住，很着急，被她一语中的，似乎有办法，便又高兴起来，想跳脚——是的，跳脚同时还可以缓解腹部和□□的痛苦和难受！“噢，就是！糠饼子不消化？”他弯腰开始原地跳。“不消化，跟白鳝泥一样，人胀死的都有！你只有先用竹签子撬，看行不，如果还不行……”他慌张地跳着脚等她说下文——“那就要喝一两菜油，起润滑。但是菜油是团长管起的，要拿钱买。”冷骏知他说的团长是伙食团长：“好多钱？”“比你买那块腌肉的钱，可能还要多点——你快去快去，解不出来再说！”
冷骏感激不尽，走近与她握手之后才转身而去。屎胀并不影响他瞬间回忆起有个妇女可能是红杏出墙被绳子绑在公社大队部门外的树干上一幕，男女之大防不得不考虑。街上人看着他俩说了这么多话，要说怕对她有影响的话影响已经造成，再握个手问题也不大。
不料走几步她又在唤他，真是不怕被捆起来！他勾着背急急如律令：“还有什么快说快说！”“这条路你不能去！”
“咋不能去？”他神色慌张，脸铁青。“不解释，你跟我来！”她显然是受刚才被握过手的鼓励，上来拉他的手，要往另一条路上拖。哪里拖得动！旁边有道半人高的石头坎，他纵身跳下去，蹲下去道：“为什么你快说！”蹲下是为了缓解屎胀。公主还以为他把裤子脱了，胀红了脸，急急说道：“这镇上的居民，跟那边农民有仇！去年……”
冷骏听她说是这个原因，立即站了起来，公主吓得把脸捂着。过会从指缝中看时，他已跑不见了。
他在田野中折根树棍儿，跑到一座乱坟岗背后蹲下，照公主所言操作。但搞了半天，连屁股上都是汗，却一点没效果，反而把□□搞出血来了。他这时几乎就要现出小兽的原型了，要在荒坡上翻筋斗滚来滚去，看能否将大肠的硬屎砣抖松后从□□里掉出来，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招，看见小路上晃晃悠悠走来二变形人，只好继续咬牙忍受着，坐着等他们过来。二人是一男一女，瘦得就像插在稻田里吓麻雀的十字形棍儿，上面搭了几根布绺绺。
待他们走近时他招了招手，男的便跨进荒草丛中朝他走了过来，女的还站在原处。男的神色阴沉，像有不共戴天之仇，冷骏虽不怕他，还是吃惊不小。
公主说的事情发生在去年麦收时。居住在镇上的原来大多也是农户，发展中建起来的医院、学校、企业等把他们土地占了，这些单位同时又需人手，政府除保留一个蔬菜队，这队的人还是农民之外，就将住在镇上的农户转为吃商品粮的居民，其生产队未被占的土地划给了公社其他生产队。
麦收时节，农村劳动力正在大炼钢铁，上级动员镇上居民支援收麦，但留守在田园的农民不让支援，要自己割。支援也者，成“抢劫”矣！居民倾巢出动，半夜埋伏，农村老头妇孺一开割，镇上居民——也主要是妇孺，就从对面拔起麦子来了，连麦穗塞进篮子里。随后上演的就是追逐戏，小孩鞋都跑掉了，镇上家家都有被砍坏的篮子。因为有的地原来是街子上的，不服气，抢麦大战变成对骂，哭诉，活几辈子见不到的情景。乡下在外炼钢铁的搬部分兵力回来加入阻击战，镇上的妇孺只好转战远方。油画有不少“拾麦穗的女人”画作，诗意的其他的都有，这将来会属于最乏诗意的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