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亮，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淮月问道。
“启程，什么启程？”
海螺里的声音淡淡的，声线如月色般冷冽，却偏偏添了几分宠溺：“现在陆地也上了，宋青云也看了，小公主，我们该回海底啦。”
奈音踮起脚折下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哦了一声。
看来还是挺懂事的，淮月放下心：“明日下午启程如何？”
奈音将花插在发间，无辜道：“我可没说答应哦。”
虽然宋青云不怎么好玩，但人界确实挺新奇的，别的不说，这种软软的花在海底就见不到。
淮月：……
他对宿命与因果格外敏感，刚刚与宋青云接触时已让他全身警铃大作，直觉奈音再呆在气运之子身边会吃大亏，这才催促她尽早回到海里。
淮月默默下定决心：先前已经心软一次过，这次哪怕小公主再怎么发脾气，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去。
“在海底好无聊的。”出乎意料的，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我都没有可以讲话的人，你不在的时候我只能和小鲨鱼讲话，它还听不懂。”
奈音看起来有些失落，她坐在沾满落花的石板上，有几片花瓣被夜风吹落到她的发间。
淮月一愣，见四下无人，慢慢出现在她的身侧，一边拂掉她头顶的落花，一边在心里默默反省。
他忽然想起一百年前，自己下定决心带刚化形的小人鱼一同上路的那一天。
他其实没有任何带崽的经验，或者说，他独来独往惯了，根本连和活物相处的经验都没有。
刚化形的人鱼外表相当于人类的十七八岁，但是按照人鱼族的算法——还只是一只幼小的人鱼崽崽。
小人鱼娇气又懵懂，他对着玉简做了一些功课，效仿外界诸多学院照顾幼崽的方式，教她各种法术，以及包揽她的生活起居……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拉扯大了。
不，并没有照顾好，淮月赦然。
人族幼崽或妖族幼崽都是有朋友的，可他却让小奈音一只鱼孤零零长大。
“你看这样好不好？”淮月蹲下身，仰头捏捏奈音的小脸：“我们给你的新朋友们留下些传音符，并且每过一段时日，就邀请她们来家中做客。”
奈音扁扁嘴，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可是，可是我想再多玩一会嘛……”
淮月放下捏脸的手站起身，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
小公主一下子扑在他身上，软软香香还撒着娇：“就多待一小下下，明天就走真的好快哦。”
淮月惊异地看着她。
奈音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淮月月~”
“淮月老师。”
“淮月哥，哥~”
“好好说话……”淮月不得不将二人距离拉开。
见对方怎么都不答应，奈音原先一分的委屈变成了七分，咬着下唇思考要怎么发脾气。
淮月却先他一步开口：“我们绝对不能住在凌王府。”
奈音：“……？”
这是能先不回去的意思？
“听到了没有。”他拍拍她的脑袋。
“啊？噢。”
还算乖巧，淮月满意地颔首。
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最好也不要再主动接近宋青云。”
奈音一口应下，她学了这么多延时发动的符咒，不接近一样可以揍宋青云一顿。
于是，她笑嘻嘻站起身，雀跃地拉住淮月的衣袖：“走啦走啦，顺便去接小红一起走，今天在轿子里时路过一家酒楼，里面的食物好香哦。”
斑驳的树影在她脸上摇曳，少女明眸皓齿，哪还有半点凄然之色。
淮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刚刚那些都是跟谁学的。”
小公主以前不开心就耍小性子，哪会撒娇和装委屈。
“在轿子里时学的呀。”既已得到了暂时不用归海的承诺，奈音才不管淮月会怎么想，笑得像只偷到小鱼干的漂亮猫咪：“去凌王府的路上，前面轿子的人还在讨论呢。”
她轻咳两声，模仿道：“凌王也是男人，男人嘛，只要卖卖惨撒撒娇，他就会什么都答应你。”
不怪她偷听，实属是有灵力之人五感都强，那些话压得再小声，也像是在她耳旁碎碎念一般。
淮月：……
“不要信那些奇怪的话。”他无奈地替小公主拢好外套。
奈音哼了一声：“我知道是假的，刚刚都一点用也没有。”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太熟啦。”她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歪头：“这样吧，我等会再找个人试验一下。”
“？不行。”淮月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嘛。”她鼓起脸，比划着形容：“我又不找气运之子做试验，就找那种不认识的普通人类。”
“那也不行。”淮月微笑地拉起小公主挥舞着的手腕：“没有为什么。”
这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正好前方有条分岔路，她甩开手就要往左边方向行进。
并没有甩掉。
“大门就在右边。”淮月站立在路口中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知道在右边啦。”奈音气道：“小红还在凌王府里，我去把她带出来……哎呀快松手，这些人类看不见你，还以为我一只手僵在空中好奇怪呢。”
淮月：“……”
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