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新的教书先生选好了,卢贤索性把卢云也叫出来,说是当面见一见夫子,熟悉熟悉。
卢云先前早就躲在后面听了半天,此时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出来。她向秦简音略行了个礼,迫不及待道:“夫子教什么小云就学什么,嘻嘻。”
霍逸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意思?云姑娘跟着他念书的时候,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三天两头叫苦叫累的,见了这小年轻就改了主意?
呵。
秦简音被卢云那声“嘻嘻”笑得发毛,不禁想起来一个故人,多看了她几眼。
他其实很少接触女孩子。
遥想当年,秦家全家还在郜京的时候,除了周家两兄弟,与其他世家贵族、官员富豪都很少往来,秦简音那时还不爱出门玩耍,一般也只会在逢年过节的宴会上见到其他小孩子们。
后来他到了西疆,吃住都在银甲军里,就更少出去了。
军营里哪有异性?举目所见皆是大汉,因此他长到现在,还真没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
郜京那些官宦人家的姑娘,他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记得最深的一个是田英,安原的心上人。
那么深的印象源于某次宫宴。
那回秦宽带着秦简音去了,期间秦宽离席更衣,田英从田丰身边偷偷溜了过来。
旁人见了,只以为是小孩子爱扎堆玩,并未在意。
田英叉腰站在秦简音面前,绷着脸问:“你叫什么?”
秦简音有点被她吓到,很小声地回答:“我,我叫阿颂。”
“你几岁啦?”田英看他还算老实,态度和善了一点。
“四岁。”秦简音说。他觉得不能老是自己回答问题,于是鼓起勇气,道:“你呢?”
“我八岁!”田英很是得意,过会儿又严肃地说:“我比你大,所以你得叫我姐。”
“姐姐。”秦简音乖巧地叫了,“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田英说:“我有大名,还有小名,嗯,让我想想……你可以叫我元慧姐。”
她自来熟地坐到了秦简音旁边,晃荡着两条腿,笑眯眯道:“阿颂妹妹,等会儿我带你出去玩呀。”
秦简音愣了一下,知道她把自己认错了,有点儿不高兴,反驳说:“我是男孩子,才不是妹妹。”
“啊?”田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捧着他的脸仔细看,好一会儿才说:“不对,你就是妹妹。”
年龄比较小的孩子,因为发型服饰差不多,性别特征的确可能不太明显。
更何况秦简音声音本来就比较软,长相也漂亮,眼睛大睫毛长,穿的又是件绣着桃花的绛色小袍子,衬得人格外白净精致,田英才不小心给认错了。
不止这一回,后来在南仓村,孙点周诚头一回见秦简音时,不也给弄混了?
虽然可能有装扮的原因在,但也不能否认跟长相没关系。还是后来秦简音渐渐长开了,声音也起了变化,才摆脱老是被认错的阴影。
但是认错了田英也不愿意承认,觉得在弟弟,或者妹妹面前丢脸,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笑眯眯地捏了下秦简音的脸,轻声细语地哄骗道:“不对哦,你看这里那么多人,凡是男的,是不是都长了胡子?可是你没有,所以你就是女孩子。”
这话貌似有几分道理,但是秦简音想了一下,觉得有漏洞,“可是我娘说小孩子都不长胡子的,总不能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女孩子吧?”
田英没想到他虽然年纪小,却还不好骗,转了转眼珠,说:“是呀,大家小时候都是一样的,长大了有的才会变男孩子。”
她又捏了一下秦简音的脸,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循循善诱道:“一般男孩子都喜欢青色黑色,你看,你如果喜欢粉的红的颜色,跟我一样的话,说明你以后肯定会变成女孩子!我叫妹妹是对的!”
小孩子的逻辑尚不能自洽,但如果语气足够唬人,对方的年纪足够小,那还是可以忽悠成功的。
秦简音确实喜欢粉的红的颜色,他喜欢花,桃花啊梅花啊什么的都是这个颜色,被田英歪打正着说中了,吓得啊了一声,着急地问:“不会吧?”
他觉得自己当个男孩子挺好的,暂时还没有做女孩子的打算。
安伯父可告诉过他,周家两个哥哥的娘亲是生孩子去世的,而且娘亲生了他之后身体也不太好,要是他当了女孩子,以后岂不是也得生孩子?
妈呀,那多可怕啊!万一死了怎么办?
田英见他相信了,连忙点头,“当然啦,所以我叫你妹妹是没错的,嘻嘻。”
秦简音蔫了。
然后田英再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他,他也没敢反驳。
回家之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最后跟父母宣布:“我以后不要喜欢粉色了,我要喜欢青色。”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黑色不好看,那就只剩下青绿色可以选。
丝毫没怀疑过自己是被骗了。
“为什么呢?”母亲笑着问他。
“因为我长大了要当男孩子。”秦简音一本正经地回答。
然后他和爹娘说了今天宫宴上的事,十分担心自己以后的性别,结果两人都笑了好一会儿,感觉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还是他娘亲见他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才带着笑意跟他解释,男孩子可以喜欢粉色红色,女孩子也可以喜欢青色黑色,他之所以是男孩子,是因为生下来就这样,以后不会变的。
“但是,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可以成为优秀的人。还记得娘亲说过开国皇后奂姬的故事吗?她给皇帝出谋划策,帮着安定国家,多厉害呀!所以,阿颂得记住,要尊重、保护女孩子,不能欺负她们。”她这样说。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只是之后每次见到田英,对方都笑嘻嘻地管他叫阿颂妹妹,还捏他脸,他反抗都反抗不了。
最过分的一次,田英还叫上了李绘文的小孙女李晓蝶,两人把他拉到角落,非得给他涂胭脂穿裙子,虽然她们最后被李绘文提溜走了,没能成功,可还是让他相当郁闷,躲去安原那哭了一场。
真应该把娘亲叫过来看看,被欺负的明明一直都是自己。
李绘文便是安国将军李青檀的侄孙。秦宽辞去相位后后,李绘文被拜为丞相,至今也有好些年了。
“秦公子?”卢贤叫了他一声。
秦简音回过神来,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