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本来都兴致勃勃地撩起帘子了，但是突然又想到什么，又把帘子放下了，真正入场之前有必要搞清楚一些事情。“那个…殿下，要是真的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怎么办？主要我这身份吧…我不知道到底都有谁知道。”
“这也是今日的任务之一，须得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又不能引起他们怀疑。至于端倪…小的变化推脱成伤情未愈，情绪起伏不定。大的，就说成亲了需得懂事，自然与往常不同。”
“后面的就算了，我胡言乱语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可是查清楚来龙去脉还不被怀疑就…这怎么可能嘛。”
“哦？在驸马眼中还有不可能的事？”李愿眉毛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有啊，比如说我就不可能现在吃了你。”陈羽暗暗扫了一遍李愿，嫩嫩的…咽口水…
“驸马还有这的那癖好？”李愿看着陈羽有些发毛，想起了史书上看到的茹毛饮血的蛮夷，“驸马虽是将门之后，可老将军怎么说也是名震天下的儒将，怕是不会纵容手下以人为粮，更别说亲儿子。”
陈羽懵了，本来就是想调侃一下这冷美人儿的，谁知道她根本听不懂？陈羽要怎么和李愿解释此吃非彼吃？
但是陈羽也不是一般人，眼看自己的人设要崩，电光火石之间已有对策。她正了正神色，一脸正经地开口：“非也非也，真的饿极了有吃的就不错了，谁会在乎吃的是什么？真的到了那时候活下去才是硬道理。管它什么人肉树皮草根，吞得下的都敢吃，甚至难以下咽的观音土都抢着吃。这天下还是寻常人占了大多数，能在生死关头秉持道义的，万人中又哪里找得出一个？”
“当真有人吃人肉？那可是蛮夷所为。”现在的李愿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所参与的政治斗争虽然暗流涌动处处杀机，但是因为争的是天下至尊，她们不能直接染血，表面上都是有大的仁义框架在的，所以一些黑暗她们这些最高的操盘者是碰不到的，她们只管下命令，怎么实行是下面人的事情，是以她们从来不会直面野蛮，可是不直面不代表没有。
陈羽一愣，怎么这个人和寻常的政治家不一样？政治家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政治家不应该对这些习以为常？
“殿下可听说过易子而食？”
李愿敛眉想了想，答道：“史书上见过。”
“史书？呵。”陈羽笑了，她也是在史书上见的，可惜她那时候想象力太丰富，想深了一些，然后险些做了噩梦被魇住，想来李愿看史书的注意点不在这些，也不会去深想，这个“天真”的女孩子在这个方面是真的天真了。
既然李愿没想到，既然她选择做一个政治家，那有些东西早知道总是好的。知道了，才知道怎么做。
“易子而食，史书上轻飘飘的四个字，扫一眼都不一定看得见，怕是因为出现次数太多才被殿下记下的吧？殿下可细想过？易子而食，十月怀胎九死一生产下的孩儿啊，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对象。可是千里土地寸草不生，连树皮草根都被抢光了，地上的浮土也被刮了一层，可是没东西吃啊，实在饿啊，没东西吃就要饿死了，万般无奈之下，人们的目光定格在孩子身上。为了活下去，为了所谓的心安理得，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把别人的孩子拿来，你吃我孩子，我也吃你孩子，活生生的孩童最终成了锅炉里的一团肉，殿下可敢细细想下那个画面？”
陈羽当时就是脑抽多想了，结果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夏日三伏大中午都觉得恶寒，那时候她才十岁呢，被哄了好久才没有做噩梦。
李愿还真的顺着陈羽的描述细想了，画面成形之后李愿后背拔凉，身形不稳险些吐出来，撑着软榻才堪堪坐稳。只是这其中原由怕不仅仅是画面瘆人。地位不同她看到的也不同：灾民落魄至此，赈灾官员何在？国君朝廷何在？如此饿殍遍野怕是民怨沸腾，起义在所难免，到时若朝堂之上尽是一些贪生怕死的蛀虫，国危矣。她恶心想吐是因为画面瘆人，她后脊发寒是后怕。
她如今已开始笼络朝臣，可是她的对象选拔条件里，权势和忠诚重于品行，若是她笼络的都是那般货色，就算焕儿得了江山又如何？满朝蛀虫，国也不久！
日后也要更加注重焕儿的心性培养，万万不可只顾夺权一时疏忽，把他养成那般荒唐无能的君主。
想到这一层，她看陈羽的眼神又不一样了，这人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给自己提醒？一时兴起就算了，最多算这人博学多才且爱玩闹，单纯仗着自己才思敏捷恶心一下她；可若是有意为之…她这般便算示好？
陈羽要是知道她随口一个恶趣味李愿竟然脑补那么多，怕是要笑趴到地上去。她单纯觉得该让这个女孩子知道知道人间黑暗罢了，而且她当年回过味来想的也不是国家大事，她想的是，那些父母究竟有多狠心，才会拿自己的孩子与别人的换了吃？
可是当时陈羽的思维极其理性极端，她从非常客观的角度思考：大人死了小孩绝对活不了；小孩死了大人还在，灾情过了就可以再生。从损失最小的条件出发，易子而食是最佳选择。她完全把人物数据化，没有去想这对那些被当成食物的孩子来说，有多么残忍。当然，当年年仅十岁且被刻意保护规避黑暗的陈羽，并没有去想社会大背景，更是想不到什么政治元素。
陈羽看着李愿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还以为是玩过火了真的吓着小姑娘了。陈羽登时有些慌乱，手在李愿眼前晃了几下让她回神：“殿下，殿下？您不会真的吓着了吧？没事的，现在大白天，一会儿回去了晒晒太阳就不怕了。”7K妏敩
“你…你说这些目的何在？”不能再多想了，这人有些时候看着不像个人，随口一句话引出来的思绪就吓得她全身冷汗，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出来还少遭罪。
“就…就…”总不能说是为了不解释所谓“吃”的内涵，为了不崩自己的人设，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故弄玄虚反而把你吓得更狠吧？这么说了怕是要完蛋。
“就看你单纯，想逗逗你嘛，让你看看这人世间不是那么美好的。”怕你有朝一日像我一样，十多年的世界观一朝崩塌反应不过来，受不了刺激和我一样寻短见。死我和他两个就够了，你，没必要。
“人世间不好本宫学步时便知道了！多谢驸马关心！”李愿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喜，这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就是孩童心性的顽皮，可是她也失了拉拢的机会，这么个人才，虽然现在顽皮，磨个几年说不准就是宝贝。
“额…咳咳，不客气，爹娘等着急了，我们快点进去吧？”陈羽现在只想跳过这些话题，撩了帘子示意李愿出去。
“走吧。”
李愿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走到车外，扶着方才先一步下车的陈羽的手下了马车，下了车还立身向陈羽微福身子致谢。在外人面前不说表现得多么恩爱，至少装个相敬如宾是要的。
二人敛了神走进将军府，只是这由陈羽引起又被陈羽强行截断的思绪会在李愿心里如何酝酿发酵，会对她日后的谋划甚至于未来的天下有何等的影响，现在的陈羽都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