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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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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道?偏的哪门子道?一国皇太子走偏了,登基为帝,定然四海不宁、国将不国。果真如此,上上之策就是改易其位,换个人来做太子。

    宋昉惊得忘了两人正处争执之中,仰头抬眸,唤道:“殿下!”

    朱成均却不露异色,抬臂轻轻抚弄宋昉束发用的玉簪,口吻轻柔,“初明也好奇、何人纵容么?”

    不待他答,朱成均把手指停在簪尾,“孤所欲,自会一一在怀”,他按了按,似逸出一声叹息,“此簪,便当孤暂且寄在你处的笄罢。”

    宋昉听出些不寻常来——暂且?那于时间空隙之余,他欲做些什么?又有什么需得他先置私情于一侧、专心思虑?

    宋昉不由探手扶簪,一点微弱凉意掠过,那是朱成均离去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

    朱成均垂头对上他的凤眼,“明日白、安行刑,孤到宋府接你。”

    他应是而出,朱成均亦不甚阻挠,只叫他切莫忘了,也就罢手。他步履沉沉而出,朱色殿门开启,门外日光涌入眼中,一瞬失神,他旋身回头看朱成均,只见朱成均已坐在椅上一手缓缓揉着眉间、一手扶案,眼帘阖闭。

    外头亮堂堂的一大片,相较起来,文华殿内便显得暗,朱成均笼在阴暗之中,宋昉突然很想过去,哪怕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可是,他回想起朱成均之情的炽烈、无赖,心中一阵沉重,终究抬步跨过门槛,由着朱成均一人留在文华殿中。

    第二日。

    朱轮之舆,舆身隐錾螭虎纹,车毂缓缓行动,中有伏兔减震,走得稳当。

    宋昉一身双鸟纹袍子坐在马车一侧,端茶抿着,随口感慨道:“殿下,时至今日,浙江之事终是尘埃落定了。”

    朱成均想到浙江运来的银子去处,微点了点头,不知是赞同他的话,还是仅仅表示听见了。

    他把茶盏一搁,打量朱成均两眼,见他眼下淡乌,知是又深夜秉烛治政,只不知他怎么分外冷淡起来,不解道:“殿下今日不高兴么?”

    朱成均乜斜着眼,淡淡道:“高兴。”说罢,他伸手去捉宋昉的手,将那指节分明的素掌握在自己掌内,轻轻制住,“别动,就这样让孤握握。你不要小气,往后在人前,孤离着你些。”

    宋昉瞧他极倦,话一说完便把眼合上,在车舆上将就着补眠起来。他使了些力气欲抽出手,反被人扣紧,抽不出、也就全当被执的那只手长在别人臂膀处,自己静下心来,端坐着思索。

    《礼记·月令》写道,秋乃“行戮”之时,秋冬主杀,方不违时令,所以有秋后问斩一说。可是白承熙、安必正之案,三司决议、内阁过问,再加上当今皇帝、太子的手笔,判的是——斩立决。

    刑期定在今日。

    他们要去的是西市,行刑之时为午时三刻,彼时阳气旺盛,可以压阴煞邪祟。只是从宋府出门已是午正,怕要误了观刑之时。

    越往西市走,车毂走得越慢,拥着车马而前的人也越多:斩立决虽不是极罕之事,总归算得上一场热闹,素有爱围观的,也就不足为怪。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呼,又有人高喊道:“杀得好!国贼除也!朗朗乾坤自此得见!”

    这声喧闹突得入耳,宋昉心一惊,又觉手上一紧,抬眼看觑,看到朱成均双目如炬,已是清明如旧,宽袖之下,慢慢握紧所执之掌。

    又听见其人呼道:“一人元良,万邦以贞!1”

    宋昉对朱成均急道:“殿下你听!”

    他方才就觉得所闻之声颇为耳熟,欲掀帘而观,一只手不方便,只扭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推窗而扶,急匆匆递目出去张望,果然见到乡试那日言语张狂的青衣男子——其正抬臂呼告众人,身边还跟着两三个戴方巾的士子,皆是既愤慨又感激的模样。

    宋昉一回头,发现自己看得入神,朱成均不知何时已坐到自己身侧,将他手臂放正,改为朝外探目也不觉别扭的姿势。

    朱成均又握他腰一使劲,将他扶正了,“孤怕宋小郎君兴起,摔到车舆外头。听见什么,叫你这样激动?”

    “殿下,那人正是与我在贡院前争执的通城士子!”

    朱成均倒不觉惊讶:不过是萧士真的人。他收回扶腰之手,含一抹笑,“他倒是有见识,懂得投靠门庭。只是避讳一事,还是不足。”

    宋昉想起当今天子姓名:朱元嘉,字久贞。岂非从“一人元良,万邦以贞”而来?如此巧合,当真巧合?

    朱成均以手叩门,弄出两声响动,方启门而出,宋昉顺着已开的车门出来,手扶车门壁,慢慢矮下身子,想跳下来。

    朱成均下了朱舆,本想抱她下来,见她躲着,动作小心翼翼,把臂横到她眼下道:“只扶着下来罢。”宋昉便重重地扶了他一只臂膀,借力下来。

    朱成均叫车夫驾车隐去身形,车夫一径去了。

    宋昉知道,他手底下暗卫奇多,指不定哪里就藏着跟着,倒也不必担忧安危如何。他就跟在朱成均一侧走着。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冷峻,一个温润。

    才走两步,“殿……郎君,是他!”宋昉扯着袖子,以目扫向青衣男子,朝朱成均示意道。

    朱成均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由着宋昉引路,跟着那通城士子一路行走,又听他说了不少豪言。

    “贪财害官,重利轻义,这等人也做得地方父母官?真真羞煞颜面、污名祖宗。”

    “要说也是陛下圣明。听说殿下原不肯的,陛下虽在深宫,亦下了旨意,这才有了转机。”

    朱成均动作一顿,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

    宋昉极生气,想要上去拦路,被朱成均阻住,回眸看他,发现他唇拟二字——“不急”。

    两人跟着,一路到了酒楼,寻了二楼位子坐下,那人还在楼下高谈阔论,谈的是却变了。

    “南北之争,从来不是要南北分出个高低,是为了南北等视!今年乡试即将揭榜,究竟如何,虽一看就明,只是我仍旧抱一希望,今陛下不涉科举,惟冀主事者公平待之!我等发一言,便是给彼等压力增一分!”

    萧士真!好大的胆子!

    宋昉见朱成均只冷冷抿茶,给他递过一块枣泥山药糕。朱成均搁盏尝了一口,撂在盘碟中,“宋小郎君,好甜。”

    他乍咳起来,脸涨红了,粗声道:“郎君胡说些什么!”

    朱成均蕴了浅笑,不说话,单瞧他,他把头一侧,端来枫露茶,掩住半张脸,硬声道:“只管先听罢。”

    “刘兄,你有何法?”

    “南北联袂默文章。考场里写的是什么,便默什么。再广而散之。”

    “南方士子倒好说,北方的肯吗?”

    被称“刘兄”的人冷声道:“不肯?怕是不能罢?不能,那便是不配!若上了榜,就是不公!”

    “刘兄高见!”

    “可若真有人一时忘……”

    “亲笔所书尚且不能记,所考四书五经,记得住吗?写出来的锦绣文章,怕不是夹带之功!”

    宋昉绷紧牙关,一双眼怒得闪闪发光,朱成均扣桌两声,“他容易摆平。气什么?”

    他抬头道:“殿……郎君,咱们也组织一场文会,把南北默文的士子都请过去,古有兰亭著诗集,今当曲水作文集,当场立就,不许携书而离。只是我不明白,萧……他此举,意欲何为?”

    朱成均笑道:“大约是风向一变,草木易边,心火燎原了罢。”

    “风?”

    “风吹幡动。却也是风不动、幡不动,原是心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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