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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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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雀影如一支离弦箭矢,飞快掠过纱窗,留下一声短促脆响。

    “啾——”

    白清掀帘进来,一张圆脸精气神满满,伶俐地在盆架上搁好青花莲盆,走过去把幔帐往银钩上搭,“少爷,今日还读书呢!起来啦。”

    先搭了一边,要去搭靠近脸的那一边,眼睛才扫过去,睁得圆圆,“您醒啦?难不成发噩梦了?奴婢就知道,但凡睡得晚些,必定歇不好。今日饱饱地歇一下晌,今晚这睡意就畅了!”

    一身纯白里衣,宋昉走起路来,人在衣裳中晃晃悠悠,半个月功夫,愈发显得清瘦了。

    趿鞋去洗脸之时,他感觉腹中饥饿、脑袋闷涨,好像半夜被人拖出去生生打了一顿,才落下这样的难受。

    面上不显,里头心惊肉跳。

    跳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做的梦是什么,他不记得。

    慢悠悠提着书囊到翰林院,见刘和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众星拱月一般,走近了听到,“刘兄,大喜!大喜!”

    “陛下爱惜人才,把翰林大考提前,刘兄这次必定高中榜首,日后我们在六部行走,还得仰赖您多多照顾。”

    这些日子以来,刘和身边很是聚了一帮混闲读书人,不把读书当做求上正道,只图谋钻营投机,滑溜做人。说起来,未伤及切身之利时人也不坏,就是处不来。

    “你们不必奉承我。笔下见真章,除了让笔说话,别动嘴皮子,动了嘴皮子,就算有了什么,也算不得英才。我既不因你们说了就得第一,也不因你们不说就得第二!”

    “那是,那是。”

    其中一人看到宋昉,有些讪讪,“宋修撰来了?”

    “哎。”宋昉点头,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走向书楼。与他们交情也就这样,装不出热络来。况且他们除了每月两次点卯,平时就没见来翰林院几趟,今日到的齐全,敢情是因为大考消息?

    话说回来,倒也合理。

    钻营之人,消息总是快人一步。

    懒得再想这些人,试图回忆自己梦中究竟发生何事的宋昉,眼前骤然闪过一人,脚步虚浮,腋下夹着一本书,蓬头垢面,脸色苍白。

    他至少睡了两个时辰,眼前这位,恐怕衣角都不曾沾榻。

    “彻夜未眠?”

    “忙。”梁伯仲惜字如金。

    宋昉双眉一紧,满脸不可置信,“刘和等人才知道要大考,你这就知道了?”

    “大考?哦。大考。不是,查东西。”

    要不是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宋昉还听不懂这句话,梁伯仲什么都好,就是熬夜之后不爱说话,能不说的就免开尊口,必须说的就蹦出几个词。

    怪才。

    瞄了眼他夹在腋下的书,红封金字,看包装就和寻常书籍不同。微微一侧头,试图辨上头的字,却也不大看得懂,蚯蚓乱爬一般,弯来扭去,第一眼看过去像是小儿随手画下的。

    可又绝对不是画,每个小图中间隔着差不多距离,很明显是字才会等距隔开。

    “查什么?”宋昉多嘴一句。

    “秘密。”

    “……注意休息。”

    梁伯仲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自己是有些过分惜字如金了,勉强添着解释了一番,“有人托我帮她查清楚一些东西,才查了十页,休息不得。”

    “要大考了。”宋昉又看了一眼他的书,特意提醒他道。

    “知道。也就几个时辰,考完我还能查。”

    宋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他曾听人说过,因翰林大考常常决定一人官途平坦或坎坷,便有下作之人故意买通青楼女子,令她们假扮良家、小意温柔地做戏,使出万般手段,一味勾引,好使翰林中的对手陷于女色,无力争锋。

    而大考若要成绩出色,平时少不得寒窗苦读,克己静心,最好连妻子也少碰。一朝临近大考时间,大约也知道自己会考得不错,难免放松些。此时来了绝色佳人,只以为自己拔擢在望,连老天也不舍得他寂寞,白送一段姻缘。种种情状叠加,由不得人不入套。故而美人计一招虽然低劣,却容易奏效。

    梁伯仲口中这个人,究竟是何目的……

    宋昉犹豫道:“尚卿,你为谁查?这也是秘密?”

    “一个……”梁伯仲眼神闪避,顿了一下,“旧相识。我们从小认识,近日才碰见。”

    “女郎?”

    “嗯。她叫……好人家的女郎名字不可为外人道”,梁伯仲很是戒备地看了宋昉一眼,担心他起了什么心思一般,宋昉无奈点头,“你说得对。还有呢,接着说。”

    “她父亲乃是镇上出了名的泥瓦匠,不过除了这个,他还会许多手艺活。小时候我去她家时,她父亲还会做鲁班锁给我们玩,做的其他机关也很是有趣。后来得了贵人看重,一家人都跟着那贵人搬走。”

    “小时候就认识?那你们怎么相认的?”宋昉稍稍安心了些,又追问一句。

    梁伯仲对此很是得意,“她手心有一点红痣。其实我早就认出了她,还以为自己眼花,或是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宋昉你说,这叫什么?这才叫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惜字如金梁伯仲。

    宋昉眼睛一亮,好像知道了秘密是什么,怕他臊了,便不拆穿他,单憋着笑道:“所以你得继续查。查完了,才有机会见人家”

    “那是自然!不然我有何脸面去见她?”

    宋昉又默默一笑,不再管他,入座翻起了自己的书。

    郎情妾意,真好。

    时隔半月,他又翻开这本《归震川古文》,只觉既陌生又熟悉。定了定心神,想着眼下大考为重,湘淮的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信手翻阅着,眼随手动,瞄了三四眼就忆起笔记大致内容,前半本看得极快。

    后半本读得不熟,大块大块的做笔记,费心看上好一阵才通文意,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粗粗看了二十来页,免不得有些急,提了书脊使劲晃一晃它。

    这么厚的书!这么难读的文章!

    暗骂几句泄愤,大考在即,宋昉也不得不委屈求全,正准备接着读下面的,只见从两张书页之间轻飘飘掉出一张薄纸,那纸细薄光润1,一看就知道必是澄心堂纸,平常些的人家都舍不得拿这纸来写字。所谓御纸,御赐才能得,若得了一张两张,甚至一沓,肯定要供起来的,让祖宗也用一用。

    而澄心堂纸原本就被比做裁黄玉一片而得,但眼下这张除了本色以外,还有一点发潮落下的黄,显然是早在下雨之前就被人塞进书中。

    宋昉屏气息声,看了好一阵落在红木案上的纸,方才轻轻捡起来,扫眼一看:

    “得初明所赠兵书,孤,必定无往而不胜。”

    用笔厚重有力,气势雄浑,旁人就算不知道书者是谁,一看也会知道这必然是自小临古帖之人写的,但又与古帖不完全一致,有自己的肆意与随性。

    宋昉把手伸到纸上抚摸着这些字,透过薄薄的一张纸,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的野心与骄傲。

    除了儒家经典,朱载堂从小就读兵书,最喜欢的地方是马场,向来克制的他,也只会让自己偶尔在马场之上纵马扬鞭,那时才像个活生生的青年郎君,而不是整日困于礼仪、政务之间的冷血之人。

    宋昉从他爹口中得知,那日成国公请命平湘淮之乱,说二月即可歼敌。陛下不喜,而兵部群臣如过江之鲫,没有一个敢抢成国公所请。

    皇帝不置可否,最后定下来的人是朱载堂。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明摆着离间太子与成国公。可倘若一个人读了那么多兵书,见识过千百年来如云武将,听闻过他们诸多故事,哪里会不想亲自领兵搴旗斩敌将呢?

    此次由他领兵去平湘淮之乱,势在必行。

    宋昉悄然捏紧了纸缘,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朱载堂心中那极为滚烫的一角,来自他母后的一角,从未冷却片刻。

    纸张被捏得一皱,他连忙松开,铺在案上,用手去缓缓推平。一面推平,还有一面,他把澄心堂纸翻了一面,却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字。

    只见上头写着:见字如面,见此笺时,初明必在思孤,全爱卿之念,勿要啼求。

    宋昉觉得自己的眼泪极廉,只被人用一张纸就哄了去。

    这个郎君留了字条不吱声,骄傲自大,料定他会想他。

    却百密一疏:这段时间他靠佛经安神入眠,这本书根本没有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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